安然 ‖ 我的父亲,在制造一场大雪 ‖ 人间有诗
本期诗人
安然,山东济宁人,写诗,带娃。
以前不太了解安然,偶尔读到她的诗会有一种困惑,她那么年轻、温雅、时尚,却偏偏爱写乡村,还写得那么好。后来了解多了,才醒悟到,乡村是埋在她骨子里的种子,一不小心就会冒芽,自自然然、郁郁葱葱。她写的花花草草、琐碎日常都是扎根在土地上的,她写的父亲也是扎根在土地上,这些有根的诗,都真实,而稳固,而蓬勃。
◎ 在乡下
◎ 故乡,麦田
◎ 雪中劈柴的父亲
◎ 穷人的月亮
◎ 外面打雷下雨了
◎ 猪的大智慧
◎ 很久没有人喊我丫头啦
◎ 黄昏
◎ 表现
◎ 雨水
本期评论
小山,安徽人,一个老男人。
一次次亲近,一次次离开——读安然的诗
文 | 小山
西方有理论说,诗是一种自言自语。对此,我是深表赞同的。说白了,诗就是一种说话。可惜的是,现在有很多诗人,开始不好好说话了。甚至,你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仿佛不是人间之人。幸好,安然,并没有这样。她尽力地保持自己抒情的真切,和内心对外在事物敏锐的捕捉。
语言,有时是应该近于人内心的本质的。而诗人一般是要把自己感受到的美好,通过自己抽丝剥茧的方式把它们二度发现出来。有很多诗人总是纠结于是“诗抒情”还是“诗即思”。而我一直认为,这二者是缺一不可的。单纯抒情已经不能满足诗歌的需要,完全可以在缓缓的叙述中,让抒情自己跃然而出。在安然的诗里,她一直试图这样做,把她对这个世界美好的感知表达出来,让大家看到一个经过她自己独特的陌生化处理过的美好世界 。
我记得海德格尔曾经一直强调一种“无遮蔽状态”。这种状态在我个人的理解中,即是尽量让情感最大程度保真。
我们一直在写的,无非就是已经过去或正过去的人、事、情。也可以说,所有的书写都是一种历史式的。也始终都是对现实和非现实的一种试图的再现。有时,写诗是一种挽留,一种纪念。挽留,那些肉体渐渐离开我们的人,纪念、并深深纪念他们认真而无私地爱过我们。安然写给父亲的诗,在我看来,就是这样。
重返内心,真切并和自己和谐相处,是必要的。这也是,我读安然的诗,所想到的。她执守于对诗歌的真诚,并将这种真诚用她的诗歌感染我们。
在这个意义上,很多诗人是贫穷而蜕化的。他们长久关注于那些和性器官或下半身有关的意象、词语,用一种近乎于“谁造反谁有理”的蛮横心态,去强行追求在他们眼里是一种“创新”的表达。幸好,我们的安然,并没有这样。
首先,真正的诗歌是由内及外的,它包含了人类的温情和善良。这些东西,只要你驻足在安然的诗里,你一定会一一发现。
我的诗姐小刀曾经说过:生活就是鸡零狗碎的一地鸡毛。而安然,擅于从生活中发现一些被很多人视而不见而又隐喻了的真,也没有和生活进行过多暧昧的依附,只是一个人在那画,用心画她所体悟到的画面。
在她的诗中,你会发现很多对于乡村的记忆,这些记忆是经过她处理的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只是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也许正是这样,“我已不能准确地认出,我的乡亲,/我不再是那个喜欢摘野花/对着麦田发愁的小女孩……”(《故乡,麦田》)
但是,这种模糊,也许是为了记得更加清楚。“但多么好,几棵麦子亲人一样认出我/从麦田尖叫着跑到埂上/挽一枝野豌豆花”,读这样的句子,让我心里无比温柔。
这是诗人的精神返乡,诗人也只能精神返乡了。这种精神返乡,让人矛盾的是,它不过是历史陈述性的亲近,而不是现实的走近。这是诗人的经验记忆,但这种经验记忆不同于日常那种细碎的日常经验,而是经过了诗人自己重新打碎,然后整合而为的二次创造。这种创造带着诗意的新意。所以说,这些乡情,不过就是一种对历史的感觉。
“他单薄的身体轻轻摇曳/像一棵秋草”读到这句,我的心猛地一疼。让人最难过最无力的,莫过于死别。这些不是真实正在发生的“看见”,这是诗人做为生命个体的心理及情感上的体验,是在表达她本真的个人生命经验,同样也是在表达她个人对内心的关注程度。
“在那个夜晚,我和姐姐跟着父亲下田/用地排车拉白天没有拉完的庄稼/我们装满一车麦子/父亲使劲拉/我和姐姐使劲在后面推/上坡的时候,没有上去/一车麦子翻进水沟/年轻疲惫的父亲坐在地上/抬起头/月亮轻轻/拨了拨灯芯”,我不能不认为,这是一种对记忆的试图还原,这种还原已经添加了现在的诗歌经验。对父亲的思念,是在那个时间片断上的短暂停留,这种停留可能耗尽她的余生,去给予怀念。这种短暂的停留,其实是一种诗歌抒情意义的肯定,除此之外,我不认为有任何的现实意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种短暂折射出了人性的温润、时间的强大和做为生命个体的“我们”在这个世间的无助。是啊,我们终将失去!失去我们所爱的人,甚至会失去一切。那么,这种在记忆经验中短暂的停留,会不会继续下去?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会的。
在这种对父亲的思念,甚至是记念之途上,安然一直没有停下,“我不喜欢吃豆芽/但我喜欢买豆芽/那个和我父亲/年纪相似的老男人/每次看见我/都很亲切地喊/丫头来了”。前面二句,是一种互相矛盾的纠结,但是,随后她简洁地交待了,为什么她不喜欢吃豆芽,仍要买豆芽的原因。整首诗歌,没有那些高大上装逼的语言,而是像一个人独自走下坡路,轻松而缓缓地下到了她想到的目的地。我跟安然他们说过“丫头”这个词里其实是很有温柔之爱的。一个男人喊出的这个词里,含有了无限的温柔。
在经验构成的诗歌里,当你读安然的诗歌,其实是一种对生命温情的铭记,展现的是生命的一种现实过程。只是,这种记忆,如果没有诗歌赋予其意义,本身,本无多少实际可控的意义。幸好,有诗歌。在这里,她是一个独特的创造者。如同《创世记》里的上帝,他说有就有,他说立就立。
时间可能是诗歌永恒不变的主题。生命也是一个巨大的谜语。有时,我们并不一定能得到最终的解答。而对时间之中的生命的短暂存在,最终应该返回到做为生命个体的诗人自己的身上来进行审视或发现。“我们去远方的父亲/不会再回来了/他依然在春天里想念雨水、惊蛰/他藏于泥土之下的白骨/已经变成了麦子/带着淡淡香气的清晨与暮晚/新鲜的麦子,将要和雨水一起/慢慢来到尘世/一会儿绿色,一会儿金黄色”。
这里有种隐喻吧。“一会儿绿色,一会儿金黄色”我认为这里和父亲有关。这是她心灵上的一个细节,和一个隐喻的存在的事实,她是想让我们抵达她预设的目的地,并找到某种和诗歌和这个世界的亲情的联接。
其实,写诗对于安然来说,不过就是一次亲近或一次离开,而诗歌的道路上,当然,她还有更多的努力要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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