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惠迪：结缘新加坡华语（系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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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惠迪：结缘新加坡华语
（系列11）
以语用为镜 看花花世界
语言是社会的产物，而社会是纷繁复杂、日新月异的。社会生活中的真善美与假丑恶，都会第一时间彰明较著地通过语言显示出来，让人们以语用为镜，看花花世界。
我国改革开放后，进入建设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新时期。在这个崭新的历史时期中，现代汉语，特别是它的词汇，变化之迅速，变动之剧烈，史无前例。
进入互联网世纪，信息传输网络化促进了我国大陆跟台湾地区、港澳特区及周边国家华人社区之间的频繁互动。现在，人们只需一部智能手机，即使安坐家中，也能“坐地日行八千里，巡天遥看一千河”。
科技的发展使得语言的接触，词语的碰撞、交流、吸收、融合不再受疆界的限制，自由、方便、快捷，亘古未有。现代汉语词汇基底越来越厚实，表现力越来越强大。
我从内地移居香港，几年后又从香港客居新加坡，在《联合早报》专事文字工作。由于每天都在语言应用一线工作，我得留意祖国大陆、台湾地区、港澳特区及新马媒体的语用状况，进行比较，每有所得，便写成短文，发表在《联合早报》的副刊上，到1994年10月的10年间，发表了两三百篇“千字文”。1995年春节，我选了72篇，以《狮城语文闲谈》为名，结集出版。
《狮城语文闲谈》
新加坡联邦出版社出版
2000年10月，我退休回到香港，继续为《联合早报》副刊撰写语用小品。
由于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工作压力大，空闲时间少，没有工夫读长文章，也没有兴趣读硬梆梆的短文章。因此，我不但必须把文章写得短些、再逗些，而且力求把知识性、科学性、实用性和趣味性结合起来，笔调力求轻松、幽默、风趣，文字浅白、通俗、易懂。
2002年10月，新加坡八方文化企业中国市场部经理梁文宁小姐向笔者建议，将这些作品结集出版。文宁曾与我同事多年，对她的邀约，却之不恭，于是我选了89篇，编成《缤纷世界说语用》一书，于2003年3月出版。
《缤纷世界说语用》
八方文化企业公司出版
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生导师王希杰教授通读全稿，写了一篇5000字的序文，评述甚详，颇多溢美之辞，令人汗颜无地。文宁亲自策划，花了不少心思；责编倪晓燕小姐更是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今天，《缤纷世界说语用》虽然只有20岁，却是一本旧书。抚“旧”思昔，宛若就在昨日。谨借此机会，再次向王希杰教授、文宁小姐和晓燕小姐表示诚挚的感谢。
本书在语文应用的层面上，对新马地区、台海两岸、港澳特区的一些语用现象进行多角度的描述，将一幅幅语言漫画呈现在读者面前。兹举二例，以娱读者。
先说“契弟”
1996年10月，我从桂林回新加坡时途径香港，在港逗留数日。10月22日那天，香港东区裁判署审理一起案件。原告是香港皇家警察（其时香港尚未回归），被告是香港市民成某。事缘一起请愿事件，成某跟警察发生冲突，警方指成某袭警、拒捕、骂人。警方的起诉书说，成某当时用广东话骂了句：“拉我啦！契弟！”
审讯的法官是英国人，不知“契弟”为何意，便翻阅英文诉状，“契弟”译作bugger（鸡奸者）。
律师盘问证人，不料为原告出庭供证的警察说“契弟”是bastard（杂种）。洋法官不由得纳闷起来，便问庭上的通译员，谁知这位仁兄的翻译更妙。他告诉法官，叫“契弟”是指对方的妻子跟自己有染。
媒体的法庭记者事后描述说，法官听了通译员的解释，脸上不禁露出了“有趣”的笑容。
公堂之上，一个“契弟”三种解释。此事在香港报章上作为花边新闻报道后，一时之间，酒楼茶肆，升斗小民莫不议论纷纷，探讨起“契弟”的标准答案来。一句广东话，竟在广东话大行其道的香港考倒了不少人。
广州人称结义为“上契”，义父为“契爷”，义兄为“契哥”，义弟叫“契细佬”。此外还有契仔、契女、契妈，是指干儿子、干女儿、干妈。而契家婆、契家佬是指情妇、情夫。为什么义弟不叫“契弟”而叫“契细佬”呢？因为“契弟”另有所指。
有一本广东话方言词典解释说，“契弟”是脏话，可对译成普通话的“孙子”，翻译成英文是son of a bitch——狗养的！这跟出庭供证的警察所说的“杂种”（bastard）倒很接近。另一本广东话词典解释说，“契弟”是骂人的话，相当于北京话的“王八”“混蛋”等。还有一本港式广州话词典解释说，原指男同性恋者的娈童，现用作骂人语，相当于“混蛋”“臭小子之类。
契弟——bugger（鸡奸者）、bastard（杂种）、孙子（son of a bitch）、混蛋、王八、臭小子、你老婆跟我有一手，都是詈语。哪一种解释才确切呢？我认为“娈童”之说较为确切；娈童是年轻貌美、供人狎玩的男子——被鸡奸者。
回归前，香港法庭竟上演如此精彩之一幕，给声色犬马的香港平添了一点乐儿。
再说“互动”
“互动”，据我观察，最早出现在台湾地区，译自英语interact。我国收录“互动”最早的词典就我所见，是张寿康先生主编的《常用新词语词典》（经济日报出版社出版，1991年1月）,其“互动”释义如下右图所示。《现代汉语词典》2005年6月第5版收录“互动”，释义为“互相作用；互相影响”，比《常用新词语词典》晚了14年。
《常用新词语词典》及“互动”释义
“互动”出现后很快就流传到我国大陆、港澳和新马泰等地，媒体上更是无日无之，举凡表示个人或集体相互之间的接触、沟通、往来、影响、替换、更迭等，都用“互动”。中文媒体在报道我国大陆和台湾地区的关系时，更是少不了这个词儿。在政治舞台上，“互动”已成热词。
今天“互动”，明天“互动”，你也“互动”，我也“互动”，在一片“互动”声中，台湾欢场终于也“互动”起来了。
2000年11月29日，台中市警方因怀疑有人雇佣妙龄女郎大跳裸体舞而突击搜查一家PUB（酒吧），当场逮捕一个正在台上跳得起劲的一丝不挂的舞女，而在台下，有13个不挂一丝的女郎正在陪酒，通通被警察捉去。
台湾的媒体报道说，裸女们在台上跳完之后，便下台来跟酒客“亲密互动”。酒客可以随心所欲地跟她们“互动”，“互动”之后，至少要给新台币200元的“贴士”（tips）。
我非常佩服写这则新闻的记者，你看，他这个“互动”用得何等得心应手。一方面足以将这种“互动”跟政治舞台上各种政治势力之间的形形色色的“互动”区别开来 ，另一方面，如果不用“互动”，该怎么表述呢？恐怕任何一个动词都比不上它 。
“互动”之妙还在于“动”前有“互”，表明这“动”是双向而不是单向的，双向而又“亲密”，妙不可言啊！
在台湾，“互动”从政治舞台进入舞厅、酒廊、三温暖、夜总会或卡拉OK，长此以往，恐怕人们要远离“互动”了。
《缤纷世界说语用》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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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 | 郭熙
策划 | 刘慧
文字 | 汪惠迪
图片 | 汪惠迪
编辑 | 谢文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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