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伶敢对皇帝阴阳怪气，他们不想活了？| 循迹晓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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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看影视作品里可能会有这样的情节，古代一个说书的唱戏的艺人在台上表演。为了博取观众开心，或者为了节目效果，他们往往会说一些出格冒犯的话。

◇ 郭德纲在表演中反复提到，逗哏演员只能拿捧哏演员开涮

其实，这种以在表演节目中，“冒犯”衣食父母为生的艺人在古代真实存在，一般来说，从事这行的艺人都是靠有权有钱有闲的人来养着。其中就包括表演音乐、舞蹈、杂技、讲段子等等，他们笼统来说都可以称之为“优伶”。如果细分的话，擅长乐舞的可以叫“倡优”，擅长讲段子的就叫“俳优”。

现在的艺人对观众讲出格的笑话，闹不好就会挨揍。在古代，咱们老祖宗有“优言无邮”的传统，也就是说这些靠嘴皮子吃饭的艺人说话过头点，大家都当他们在讲笑话，不会当真。因此，这些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就会说一些冒犯的话也没什么关系，甚至骂皇帝也能安然无恙。

◇ 《东周列国·春秋篇》楚庄王剧照

春秋五霸之一的楚庄王有四大爱好，打猎、音乐、美女和良驹。其中，他爱马就爱到魔怔程度。不仅给自己最爱的马穿锦衣，还给这畜生住豪宅，吃枣脯。这待遇直逼楚国副国级干部。不过，时间一长，楚庄王的爱马就生活太过滋润，肥胖过度凉了。

见到爱马死了，伤心过度的楚庄王竟然下令让大臣们给自己的爱马吊丧，并准备用大夫丧礼的标准来安葬。楚国大臣们还是有自尊心的，纷纷劝谏楚庄王不要感情用事，用大夫丧礼安葬一头畜生，这不是胡搞吗？

楚庄王正为爱马伤心流泪，听大臣这么一通劝谏，立马化悲痛为愤怒：“谁敢在劝我，别怪我弄死他。”这下大臣们一个个都闭嘴了。

◇ 《东周列国·春秋篇》优孟剧照

就在此时，王宫中的一个叫优孟的优伶站了出来。先是对楚庄王建议：必须用君王的礼节厚葬您的爱马。楚庄王很高兴，接着就问：然后怎么办？优孟回答：用玉为棺，以木为椁，让兵士挖坑，让老人孩子运土，让齐赵两国陪祭，让韩魏两国做护卫。再用千头猪牛羊来祭祀，用万户大邑来供奉，这才像话！也只有这样，天下人才知道大王您有多么看重马却看轻人了。

优孟阴阳怪气的吐槽一番，楚庄王也不傻，也明白了优孟的本意，尴尬的是现在没有一个台阶下。优孟接着说：如果大王嫌这样太过繁琐，您也可以按照六畜的葬礼来处置。以铜锅为棺，以炉灶为椁，用姜枣木兰来调味，用米饭来陪葬，把您的爱马炖得烂熟，埋进肚子里。

楚庄王听完，感动的流下了一道口水，随后美滋滋的开了一场全马宴。

不过，优伶敢阴阳自己的君主的风气不只是在春秋时代有，即便到了大一统的暴秦，秦朝皇帝也能容忍优伶的阴阳怪气。

◇ 影视剧中优旃剧照

司马迁在《史记·滑稽列传》中记载了一个名叫优旃的侏儒优伶的故事。

话说，秦统一天下后，雄心勃勃的始皇帝想要修建一座东起函谷关，西至陈仓的巨型野生动物公园，供自己游玩打猎。优旃半开玩笑的对始皇帝说：陛下真是高瞻远瞩，富有战略眼光。不过，最好多养一些禽兽在里面，这样话，即便敌人来进攻咱们大秦，您也可以命令麋鹿用犄角去抵挡。始皇帝一听，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放弃了这个计划。

后来胡亥继位，有一天聪明的智商占领高地，就说：朕要把帝国首都咸阳的城墙全刷上漆。优旃听了就对秦二世说：陛下，您这个想法太棒了！虽然这个大工程会苦一苦老百姓，但是城墙刷上漆好后光溜溜的，境外势力就是来再多人也休想爬上来。只是，这计划好是好，就是没有一座能够阴干城墙的大房子。秦二世听完，只能尴尬一笑，没有把自己脑洞付诸实施。

虽说优伶们能常伴君主左右，不过在古代，这行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工作，所以优伶的地位很低。直到唐朝这些人才迎来黄金时期，史载：“如伶官之盛，莫过于唐。”

◇ 唐玄宗画像

这段时期伶官不但要给皇帝奏乐唱曲，还负责给皇帝讲段子逗他们开心，比如唐玄宗身边有个会讲段子的伶官叫黄幡绰。有一次，黄幡绰因故触怒了玄宗，玄宗怒极之下，令侍从把他的头按进水里，看他快受不了了，再让侍从把他从水中提起来。

玄宗问黄幡绰：滋味如何？在水下见到谁了？黄幡绰摸一把脸答：在水下见到了屈原，屈原笑话我，说我遇上了圣明君主怎么也是这样下场？

黄幡绰这是把自己比作屈原，把玄宗比作昏君楚怀王。但玄宗听完不怒转喜，还给了他一笔赏钱。

到了唐朝末年，唐僖宗李儇不务政事，专好打马球。李儇曾自得地对优伶石野猪说：“要是有打马球的科举考试，朕肯定能中状元。”没料到石野猪应声回答说：“您能不能考上也得看主考官是谁，要是尧、舜、禹、汤做礼部侍郎主持考试，陛下肯定落第！”

这基本是在赤裸裸的批评李儇玩物丧志，但唐僖宗也知道自己这皇帝当的不怎么样，所以面对伶官的批评只是尴尬笑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到了宋朝，伶官们经常在宴会上表演节目，所编排的剧本都是针砭时弊的吐槽，文武百官就是伶官们吐槽的对象。

◇ 王安石画像

宋神宗年间，宰相王安石推行新法，权倾朝野，不过他的新法看起来不错，真正执行起来又是另一番场面，新法不但不能减轻民众负担反而是加重了。为此伶官丁仙现就经常在有王安石的酒席宴上演戏阴阳他。

比如说王安石推行农田水利法，引汴水入蔡河，虽使航运畅通，但工程劳师动众，百姓深受其苦。其中官员候叔献是工程负责人，也是王安石的得力干将。有一年神宗生日，教坊要演戏祝寿。丁仙现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演一僧人，自称“善入定”，能神游天地。

旁人问他看到什么。他说：我刚刚去地狱转了一圈，看见阎王殿旁边有一个老头钓鱼，仔细一瞅原来是候叔献，他一边钓鱼一边看东西。我问这是啥，他说是工程地图，他嫌水浅没有鱼要再开一条河道，这就准备呈给阎王爷看，反正这事他在阳间也经常干。

当时候叔献刚死不长时间，丁仙现就暗讽他恶有恶报，死后下了地狱，同时还把王安石给骂了，说他是阎王爷。

◇ 蔡卞书法

这些伶人不光骂王安石，也骂王安石的家人，他的女婿蔡卞官运亨通，明眼人都知道他是靠老丈人的扶持才走到这一步的，而且蔡卞还提出让王安石配享文庙，地位要排在孟子前面。眼看蔡大人这么不要脸，于是伶人们又编排了一出戏说这件事。

一名伶人饰演孔子，坐于正位，另几个伶人扮演颜回、孟子与王安石，侍立在侧。孔子命他们坐下，孟子、颜回均不敢坐首位，王安石完全不客气，大摇大摆就坐上去了，他这么一坐孔子都有点坐不住了，起身避位。

这时，子路拉着孔子的女婿公冶长上场，并大骂公冶长，你个窝囊废一点都不知道护着老丈人，你看看别人家女婿！

其实就是内涵蔡卞和王安石的事。眼看他们表演节目骂自己已经故去的老丈人，蔡卞非常生气，但是没办法，他们的职业就是拿官员开涮搞笑的，你要认真就是你小心眼了，所以他们被开涮完，再生气也只能心里憋着。

这种伶人编排官员的艺术形式不仅在宋朝流行，也被传到了北方少数民族政权。

◇ 古画中的辽国军营

辽兴宗时期有个伶人叫罗衣轻，辽兴宗耶律宗真率领大军与西夏开国皇帝李元昊作战，这一仗辽军惨败，辽兴宗单骑脱逃。回来时，罗衣轻看到军队的败象，就开始拿皇帝和身边的大臣们开涮，问你们的鼻子还在不在你们的脸上了呀。

这句话可以说是非常大的侮辱，因为西夏军队有个习惯，抓到俘虏之后都要割鼻子，罗衣轻不过是借题发挥。辽军大败亏输，辽兴宗也刚刚死里逃生，你不感恩也就算了，反而在这出言讥讽。于是，辽兴宗吩咐左右将他拿下。这时候太子发现问题好像有点严重了，他也喜欢罗衣轻，他觉得罗衣轻的职责就是搞笑，现在因为他搞笑把他弄死实在是太荒唐，于是插了一句：打诨的不是黄幡绰。罗衣轻一听赶紧补一句：带兵的也不是唐太宗。意思是胜败兵家常事，陛下您又不是百战百胜的唐太宗，输一场也没必要这么生气。

辽兴宗一听他们两个的对话，火气渐消，随后吩咐左右放了罗衣轻，不过他也给罗衣轻提个醒，开玩笑也要看情况，若不是太子相助，就出事了。

这也就是说明，优伶们不管怎么讽刺皇帝、朝廷大员，都只是奉旨搞笑，一旦优伶没有眼力见，真惹到皇帝不开心，所说的话马上就成了犯罪证据。

唐德宗时，优伶成辅端讥讽京兆尹李实在关中旱灾歉收时仍不减租税，李实指责他诽谤国政。德宗不加思索，吩咐处成辅端死刑。

跟大臣们相比，这些优伶的处境好像更艰难，大臣们只需要捧臭脚说皇上圣明就行了，而伶官是在刀尖上跳舞，一边要费尽心思逗皇帝开心，一边又要拿捏玩笑尺度，一不留神就可能见阎王。到了明清时期，随着皇权极度膨胀，官员在皇帝眼里也是说杀就杀的羔羊，更别说一个小小的伶官。因此，咱们老祖宗“优言无邮”的传统也就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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