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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焱​ ‖ 老李的批斗会

口红主义 口红诗歌 2022-04-23

本期诗人




周焱,1987年生于四川平昌,居重庆。作品散见于《星星》《诗潮》《世界诗歌》《新世纪诗典》等刊及选本。
本文被周焱定义为小说,实际上交待了三首诗的来龙去脉。诗和小说的界限在哪里?存在怎样的转译关系?这里做了有趣的探索。原标题《老李与诗》,有少量删改。——小拧按

 

 

2020年我写的一首叫《老李》的诗,诗的内容是我的一位女性朋友告诉我的。没错,老李就是她的父亲。而她,就是那两个“不孝”的女儿中的一个,排行老大,姓李名灵,是姐姐。 这首诗写出来,我就发给了她,当时是发在一个小群里的,群里只有4个人,除了我和她,还有我们另外两位共同的老朋友。她发了一个大拇指表情,什么也没说。我估计她或许有点微微的不快,随口一讲的家庭私事,竟被我写成了一首诗:讲内容,也不是啥光鲜的事;讲文学艺术性,说它是诗吧,估计读惯了唐诗宋词或者“啊来啊去”的诗歌读者,也不见得喜欢这种大白话——既无美感也不抒情的玩意儿。

 

 

 

 

 

老李  朋友说她的父亲又恋爱了杨嬢嬢肤白,貌美善于制造过山车似的情绪起伏沉寂了几十年好不容易心跳加速这让朋友的父亲老李欲罢不能。杨嬢嬢往东老李不敢往西杨嬢嬢要十万块彩礼或者叫做同居诚意金老李马上给每个女儿一人摊五万女儿不给,老李就大骂她们不孝扬言要断绝父女关系劝架的人说,姓杨的女人就是骗钱老李说老子愿意惹急了,他就说——就算嫖,也值这个价     这首诗,在我活跃的诗歌论坛上发出过,阅读者不多,也没引起读者们的注意。半年后投稿到“口红诗歌”,被选编推送,出乎意料的是,这一组诗微微火了,先是阅读量节节攀升,后是跨圈,被诗歌圈外的某社会类公众号转载。 我把这一组诗的链接,发给我的朋友——诗歌主角老李的大女儿。过了好久,她说“我发给我老汉看下”,我说“会不会不太好?”她发来几个“偷笑”的表情,接着说:“既然写了,当事人看下有什么不好。” 当天晚上,朋友灵就反馈她父亲读了的感受:“老爷子说,有个读者的留言写得好,‘就算嫖,也值这个价’——老李为爱情提供了新视角。”我回了一串龇牙咧嘴的得意表情。灵接着说:“老爷子说写是写得好,可惜故事不完整,整一盘完整的就好了。”我乐了:“那就给我把故事讲完整,让我再继续写噻。”灵说:“要得。我下次给你讲。” 灵是我心理学圈的朋友,十年前我们几个人一起开始学心理咨询,四个人建了一个封闭的心理成长小组,后来另外三个人都成了心理咨询师,就我因为本职工作太忙加上时间上不太自由,就渐渐地淡出了心理圈。但由于认识时间长,又有过共同努力进步的经历,所以不时会一起聚聚。 没过几天,灵主动约我们几个吃饭,除了一位在贵阳的没来,四人小组有三位都赴了约。闲聊了一阵,灵就说:“大诗人,你不是要继续把我老汉儿写下去吗?来来来,我继续给你摆他的故事。” “……上次说的,要给我和妹妹一人分五万,我们自然没答应。我老汉,趁我们上班去了,收拾了东西,就赶火车自各儿回老家了……”更有意思的是,老李不仅又回重庆了,而且还多了一个新欢……我把李灵讲的这个事,又写了一首诗:  
 

 

 
老李的新欢  没有那10万块,老李最终没能牵着杨嬢嬢的手他偷偷回了老家打算赖着不走谁请也没用。还是大女儿托熟人给介绍了个老伴儿这才把他钓回来。这女人身世清苦。当年为进省城,嫁了个残疾几十年的婚姻生活,一半是妻子一半是护工 老李一开始不怎么喜欢她嫌她没文化。嫌她才死了老公晦气老李说他妻子死了没几年没想好。女人就说没关系,当朋友处处看老李说想去看墓地。女人就说自个儿命苦还想跟他享享福。老李说自己还没死呢女人就说要真死了,给他守寡。守三年 老李被她哄得像个孩子他从孙子那学来一新词说是那些为明星疯狂却从不花钱的粉丝叫“白嫖”。他就让女人每月乐交一千块说替她存着     那天我闲得无事,就在微信上问李灵,我问她她老爹和新交的女朋友过得咋样。李灵回了几个瘪嘴的表情。她说,前两天才调解好。“我老汉,着实有点气人,她吃着碗里的,还想着她原来那个。” “前几天儿子过生,来了很多客人,有亲戚,也有儿子学校的同学和几个同学家长。老汉的新老伴刁嬢嬢上顶楼去掐几根葱做佐料,结果遇到我老汉在给杨嬢嬢偷偷打电话。” “哎哟,你不知道,客人一走哦,刁嬢嬢就又是哭,又是要走哦,闹得很凶。我们一家人开了个家庭会,最后才调解好。当然,我老汉儿认错伏法。” “认错伏法”这四个字,我觉得很有意思。我觉得写一首诗,材料似乎够了。写来写去,我觉得老李为什么会这样子,可能和他的经历有关,但要什么样的经历才能支撑呢,我想来想去,得制造点戏剧效果。于是我写了关于老李的第三首诗:  
 

 

 
老李的批斗会  老李的新老伴儿姓刁他俩好上没多久老刁就搬进了老李的女儿家老李的大孙子过生日来了不少亲戚朋友和同学老刁上楼顶掐葱葱儿发现了正在偷偷打电话的老李 电话是杨嬢嬢打来的开完生日会,开家庭会老李一下子沦为了批斗对象批斗会,很快以老李的认错伏法收场就像四十多年前,他被皮带抽老实地跪在一条红色标语下面:“李得全,就是资本主义的一条狗!”第二天,院子里就有人唱:“李得全,李得全,要当光棍几十年?” 后来,他常拿这句顺口溜来逗还不会说话的孙子。再后来他老说孙子大了,不好玩儿     这首诗一完工,我就把它当作“趣谈”就发给了李灵。不到晚上,李灵就发来微信,老爷子想见你,约你来喝茶。“老爷子说你写的诗,结尾不对头,要给你摆一下。” 我先是一惊,又觉得有趣:看来我这臆想的结尾,诗歌人物原型有意见。虽然我回复李灵“文学作品嘛,真实感比真实更重要”,但我担心老李会有误会,而如果老李是真正的内行,无论我讲多少理论,也难以回避这样的事实:这是一坨表面深刻但虚有其表的文字。 那周末我和老李按约定的时间在李灵家见了面。一见面,老李就握紧我的手,说:“大诗人,我们要到楼下谈,这话不能在家里谈。我请你到楼下的坝坝茶喝茶去。”我看了李灵一眼。她说:“哟,还有秘密哟。去嘛。你们去嘛。看看会聊出啥子花儿来。” 我们找了个角落坐下。老李也没问我喝啥,就点了一壶绿茶。没等我开口,老李就说:“你写的那诗,其实也不算诗,不押韵,也没啥美感,但趣味性还是有的。前两首吧,我觉得还比较忠于事实。第三首嘛,不行,不真实,得改。” “真实情况是,我文GE期间也没遭啥大斗,没你说的那么惨。你说的那种像小说,太戏剧化了。我告诉,其实问题也很简单。”说到这,他愣了一下,似乎是欲言又止,又似乎是在想如何表达可能效果更好。“这姓刁的,人是个好人,可完全比不上杨敏啊!为什么呢?审美。杨敏,哦,就是你诗里说的那个杨嬢嬢,符合我的审美。” 他接下来给我讲了一堆关于审美的认识,他说“美,就是宗-教。审美,就是找到心灵的皈依。”他说:“你杨嬢嬢,有艺术细胞,跳舞好看,唱歌好听,就是不唱歌的时候,那声音也很有磁性,听着舒服。关键是,你嬢嬢还会撒娇,撒起娇来,让你本来气很大的,也没了气。”“审美能让人年轻起来!”老李啜一口茶,有些神气自得地对我讲。 他讲了一下午审美,还讲了他最近在学摄影的趣事。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喜欢在河边偶尔选两块好看的石头,审美的细胞可能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我说喜欢石头是个好爱好,“三峡石”收藏的人也很多。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审美情趣是从捡石头开始的说法,他说:审美,应该是天生的。 和老李的会面,是奇怪的。他似乎本意就不在聊诗,只是想找个对“审美”可能有些了解的诗人,闲聊下。也有可能,他已经告诉我了真相。 但从逻辑上,这样的老李还需要再琢磨。老李的行为是因为“老来寂寞”吗?还是这老家伙人老“好色”的心不老?如果他所说的他对老伴有强烈的“审美需要”是真的,支撑这种需要的动力是什么呢?如果真是“审美需求”在支撑老李的行为,老李这个人物要成立,似乎就还缺点材料支撑。如果是写诗,倒是可以写出这种留白的意味,让读者自己去探究和思考;如果是写小说,这个人物似乎就的确还需要一点铺垫或交代,比如弄个有戏剧性的故事出来:老李妻子和老李退休了,都喜欢捡石头,后来在长江边,其妻失足掉江里被水冲走了…… “我们摄影小组请到了重庆最靓美少女来当模特,阵仗很大,准备拍大片,大诗人来不来?来看看美女,或许可以写一首诗。”在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又收到老李发来的微信。  2021.6.192021.8.6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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