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焱 ‖ 那晚的操场特别黑
本期诗人
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
那个躺在沙发上喊爸爸的小女孩
一直在喊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
她的爸爸
可能心情不好，没有理她
我替他答应了两声“嗯”
第一声，很小声
第二声，声音洪亮
她的爸爸，心情更不好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
她的爸爸
也是我爸爸
2021.6.22
巢
在清昭陵的宝顶前
我突然觉得死后有一座好点的墓
也不完全只是多余
几乎寸草不生的巨大土丘中央
一棵古老而独身的树
是一群鸟的巢
护佑它们的皇权早已消散
而四周“保护文物”的牌子
让我相信：
那里仍是飞鸟安全的家
2021.6.27
加热功能
我问他为什么不找个女人
他说已经有诗
可以
对抗孤独了
我说那不一样
我说
写诗，能解决生理需求？
他说谈恋爱
麻烦。他有一个带加热功能的
自慰器
我没有再否认他
也没有再试图劝他挣钱
没把勃起的阴茎
放入不带体温的机器
那或许是这个身体健康的男人
最后的防线
2021.7.20
梦想
设计衣服，画画，写诗
这是一个月前
女儿告诉我的她的梦想
学校制作成长手册
她说她的梦想变了，现在是：
变成一头北极熊
那一刻，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放心
——她有了不受污染的梦想
2021.6.2
那晚的操场特别黑
那晚的操场特别黑
没有星星和月亮
我们靠摩擦
照亮彼此
灯火通明的身体
手牵着手
那晚
我的衬衣烧焦了
它从床头悄悄滑落
掉在整晚都没合眼的蚊香上
本诗的第一节
很美。但纯属虚构
除了课堂传过几封情书
补上牵手那一课
我们还需要再等上十年
而本诗的第二节
就发生在我们
还有初恋的夜晚
那是个见不上面
也不知如何联系的
漫长的暑假
2021.6.17
让陶醉来得更猛烈些吧
我写过最短的一封信
只有四个字
——我喜欢你
信纸，是我的作业本
形状：不规则带齿状三角形
邮递员：没有。我亲自送过去
送达地址：教学楼转角的地方
我冲过去，赶在她消失于视野之前
（心跳指数：六颗星）
信交到了她手里
又很快回到了我的手里
在我那四字表白旁边
多了一句“为什么？”
“喜欢看你笑！”
第二天，我们就成了
这似乎太过容易的追求过程
让我高估自己的实力很多年
——后来的历史
碰壁很多，血流成河
多年后，在一个初中同学的聚会上
我从她口中得知：在给她写信之前
她早就喜欢上了我
我问她为什么当年不告诉我
她说：看你那得瑟的样子
让陶醉来得更猛烈些吧
2021.6.17
外教
高二那年，我所在的县中学
来了个20岁出头的洋外教
他只给“重点班”教口语
我翻着词典，问他资本主义
和社会主义的区别
他说在加拿大
没人和他谈过这个话题
他请我吃冰淇淋
我一客气就没吃成
他走的时候
我们部分同学和他合了影
后来班主任知道了
批评我们：
这么多同学的照片就被他
带出了国
这需要事先给学校报备
或许公-安局，也需要知道
2021.7.11
出差
我的手机屏幕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有了新功能——
同时显示两个城市的信息
重庆是7月5日星期一
沈阳也是7月5日星期一
重庆是14：05
沈阳也是14：05
重庆空气质量优
沈阳空气质量良
重庆是阴
沈阳是晴
重庆29℃
沈阳28℃
这样的对比或许毫无意义
也或许有
昨晚，和女儿打视频
她问我东北热不热
她问我东北有没有北极熊
她说：“爸爸，原来你住的地方
窗帘也是绿色耶！”
2021.7.5
在沈阳金融博物馆的发现
第一套人民币的正面
有汽车、火车、飞机和轮船……
第二套人民币的正面
有天安门、井冈山、延安宝塔山……
第三套人民币的正面
有车床工、炼钢工、纺织工、开拖拉机的女工……
第四套人民币的正面
有汉族、藏族、维吾尔族、蒙古族……
第五套人民币的正面
只有毛□□、毛□□、毛□□
毛□□……
2021.6.26
红旗河沟
说起红旗河沟
丢了身份证的我
赶上十年前的那场严打
住不了旅馆儿，租不了房
只能和一位久不联络的朋友
挤一张床。我请他吃火锅、喝酒
在红旗河沟的公交路口
我们望着醒目的洗浴中心招牌
好想也找个人摸摸我们的身体
没有去的原因很多
没钱
谁也不想请客
……
好多年没去那里了
也不知它变成了什么模样
去年我换了工作
就每天从它的地下经过
“红旗河沟到了”——列车停下的时候
那里下站的人最多
2020.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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