瑠歌 ‖ 一座随身携带的 小型避难所
本期诗人
避难所
深夜里
有一张发光的广告牌
上面的男人说
“阅读
是一座随身携带的
小型避难所”
——不
我回应道
我走了过去
那张发光，麻木的脸底下
写着他的名字：威廉.萨默斯特.毛姆
“没有避难所”
我告诉他
“一切都是现实的一部分”
之后
我来到了沙滩上
海上有一轮月亮
我用了许久的时间
注视它
极限体验
在阳光下
我邂逅了一个老人
枯黑的肢体
倒在长椅上
“发生什么了”
我问
“没什么”
他说
“昨晚我参加了自己的葬礼
老鼠们抬着我来到地狱”
“那里有什么？”
我问
“阳光”
他说
呆滞地望着天空
“好吧。”
我撇着
他肚子上的肿块
因麻木不仁
灌下的啤酒
聚集在那里
“或许那才是
问题的根源”
我默念道
转身
朝着坡上走去
那天晚上
我做了一个噩梦
没有天使
也没有恶魔
———一些人的琐事
醒来后
我坐在阳光下
一块巨大的腐肉
代替了心脏
阻止我
说出
任何事情
也许我
理解了长椅上的老头
当那些极限体验
发生时
某种真相击中了
但是
你
无法
说
出
只能在阳光下
继续沉默
缄默
超市里
某个无比肥胖的女人
推着满满一车食物
挪过
散发着刺鼻芳香的
洗发水专柜
脚底的脂肪
从塑料拖鞋边上溢出
膝盖像
被胶带粘起来的石膏
困难地支撑着
身旁
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
天生的芭蕾舞者
在麻醉的灯光下
发丝
也透出天堂才有的
光芒
而她无疑是她的女儿
穿着一件媚俗
闪亮的粉色上衣
小天使一边舞蹈
一边
祈求母亲
为她购买
货架上
标价十一美元的
娃娃
母亲
拖着
肥胖的身躯
继续蠕动
请我们来到
中国北方
一只流浪狗
左眼有一块黑斑
每晚
蹲在院子外的草丛
凄惨地吼叫
白天
被院子主人饲养的纯种犬
呵斥
它从未离开
那片草坪
现在请我们来到中国贵州
一个老妇人
被一筐青菜
压着
走在高速路的边缘
一辆车经过
她
缓慢地
行走
我的意思是
保持缄默
不要为了获取忧伤
编造那些故事
温暖只有
一瞬间
更多时候是
无法触碰的
无聊
与忘却
神圣
抱有以下意图的
诗歌
皆失败了
———死亡
怀才不遇
一种关于更美好社会的幻想
以及对当下的讥讽
只有以下事实
是成立的
在哈气连连的午后
打开阳台的门
鸟儿在阴霾中不断
鸣叫
哦
神赐予我们的春天
是多么美好
当我虚度光阴时
清醒地惧怕死亡
又幻想自己
不会老去
我只有在无聊中
感受到了神圣
微不足道
冬日清晨的梦魇结束了
在春天午后的阴霾中
老太太
扯着嗓子
骂着街
老头们
一声不吭地
背着手
人们的背
最终都垂了下去
无一例外
———有一天我将发现
除了沉默地
等待死亡以外
无事可做
在月光大楼的
底下
两个中年
外卖骑手
坐在台阶上
城市寂静无声
除了
屏幕里
女主播
一遍又一遍的声音
“那么这个东西
到底有什么好处呢？”
或许它让我们
在生活中
看到了情欲
只有一个女学生
注意到了我
她低头走着路
经过一朵罗兰花
欢喜地拿出了相机
撞见我的目光后
惊恐地离开了
我在樱花树下
穿过大街
闻见了雨后的芳香
尽管雨点
还未滴下来
无题
青莲镇太华村
李太白的祀堂里
草木疯长
院子后面
是一栋掉了漆的砖楼
人们
在晾衣服时
偶尔会瞥见一眼窗外
满地的枯叶
生活使他们无法去读一首诗
———这没什么可悲叹的
我走入
后院
花丛与瓦砾之上
三只白色的蝴蝶
在盛夏中
狂舞
迷乱
二十四岁
往年
我都会写下一首诗
作为生日礼物
给自己
今年的主题是
这样的
作为作家
别人是否理解你
并不重要
（事实上，作为诗人
你要时常扼杀、嘲弄你的自我
与表达欲）
重要的是
你要尽可能地
理解
每一个人
我们
“要在黑暗中孤独地前行”
而我们
抱团取暖
在空白的阳光下
看着人群掠过
我们是他们中的每一个
“要在漫长的夜晚里
为世界的不公正
感到悲愤”
我们啃着薯片
双手占满了油
“那个怀才不遇的人自杀了”
我们躲在屏幕后面
嘲笑着
我们是什么呢？
某个下午
街角
某个不存在的人
成为了我们的一部分
一天
法官忍无可忍
将我叫到了法庭前
“你们这些乌合之众！”
他指责道
我回答
“没错
我们没有理性
也没有信仰”
———但是
诗歌要求
我们保持如此
向与沉默、无知的人群
靠拢
无题
晚餐后的困倦
使我们失去了一天的记忆
黑夜中
一个老妇
用畸形的背
拖着破麻袋和油漆桶
时间过得真快啊
十年后
人们聚在一起吃饭时
又感叹道
某首无时无刻
从抖音中弹出的
松软情歌
————就是我们的时代
他们如此笃信着
无题
我指着车窗外
“看
像不像
一个甜筒”
她说
我小时候
就想把云的
棉花糖
装进盒子里
直到
姐姐告诉我
云是水蒸气做的
你带不走它
冰激凌
不断从烟囱涌出
变成了浑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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