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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眼中的九种愚人

托马斯·霍布斯 吃果读书 2021-04-12

托马斯·霍布斯(Thomas Hobbes, 1588—1679),英国政治家、哲学家。提出“自然状态”和国家起源说,指出国家是人们为了遵守“自然法”而订立契约所形成的,反对君权神授,主张君主专制。代表作品:《论政体》《利维坦》《论人》《论社会》。


霍布斯认为:人类之所以能够共同生活在一起,显然是为了追求无止境的幸福。而这种幸福的实质就是欲望从一个目标到另一个目标不断地被满足,达到前一个目标只不过是为了为后一个目标铺平道路罢了。


人不能接受比他地位低的人的恩惠,施惠者同样不能施加超过受惠者所能承受范围的恩惠


有一种人,他们从自认为同等地位的人身上获得难以报偿的厚惠,表面上敬爱对方,实际上则隐恨在心。这就使他一直处于一个绝望的欠债人的状况,因为不愿意见到他的债主,便暗地里希望他去到一个再也见不着的地方。因为恩惠使人感恩,感恩就是一种羁绊,无法报偿的感恩就是永世无法摆脱的羁绊。这对一个同等地位的人说来是令人生恨的。


但如果这种恩惠,是来自我们认为是尊辈的人那里,则使人产生敬爱之情,因为这时感恩已不再是新的压力,而是愉快的接受。愉快的接受就是人们所谓的感激,这对感恩者说来是一种尊荣,以致一般都把它认为就是一种报答。


恩惠虽然来自平辈或地位较低的人,只要有希望报偿就使人生爱;因为在受惠者心目中,这种感恩是一种相互的帮助和服务,于是就产生一种在施惠上互相超过的竞争。这是一种最高贵和最有益的竞争,它使胜利者对自己的胜利感到高兴,而对方所受到的报复则是承认这一点。


而另一方面,加害他人超过其所能或所愿弥补的程度,将使害人者恨受害者,因为他必需预料到的,不是报复便是怜宥,而这两者都是令人十分生恨的事。



人们贪得无厌只是为了确保已获得的美好生活不会失去


全人类所共有的最普遍倾向之一便是得其一思其二、永无休止的权势贪欲。实际上,这并不是意味着人类永远是得陇望蜀,贪欲无限,希望获得比现已取得的还要更大的快乐,也不是他们不满足于一般的权势,更多地其实是因为如果他们不去贪求更多,有可能连现在拥有的权势以及获得美好生活的手段都会失去。


因此,即便是权势至尊的君王,也要在国内致力于通过法律、在国外致力于通过战争来保持其权势。而一旦他们达到这一目标,新的欲望又随之而起,只不过有些人是为求新辟疆土之名,有些人是为求安逸和肉体之乐,还有些人则希望在某些艺术或智能方面出类拔萃,以博得人们的赞扬或阿谀罢了。


聪明人反而最容易遭害


实践证明,那些不自信自己是聪明的人,遇到动乱,往往比那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或者说喜欢耍权术阴谋的人更能获得胜利。因为后者往往喜欢商量计议,前者则因为害怕中了圈套而提前下手,这样便自不而然地抢得了时间优势,占据了主动,要知道在动乱中,时间就是生命。


那些在动乱中始终能够在战区内结集军队,并利用自身一切有利条件的战略,比任何智谋所能策划出的战略都要强很多。受到压迫的恐惧往往会使人先下手为强或者更容易结成互助联盟,因为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什么保全性命和自由的好方法了。



无能的人才会拿名誉冒险


世上往往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有着极强的虚荣心,却又不自以为能力高,但却喜欢假想自己是英俊豪侠的人。这种人往往只是虚张声势,从不实际动手,一旦出现危险或困难,他们所能指望的,就只能是暴露自己的无能而已。


这种人如果仅仅是从别人的阿谀,或侥幸成功的事情来估计自己的能力,而不能正确地认识自己,并找出成功希望的可靠根据,往往会鲁莽行事。一旦危险或困难来临,他们只要有可能就会退却,因为他们找不到安全的道路,便宁可拿名誉来冒险,而不愿让生命受危。名誉可以找一个借口来挽救,生命则是任何办法都无以挽救的。


在政治事务方面坚决自信其智慧的人是会有野心的。因为不在议会或行政方面任公职,具有智慧的荣誉就会失去。这样说来,言谈侃侃的人都偏于有野心,原因是口才在他们自己和别人看来都是智慧。


节俭的人往往是目光短浅的


节俭这种品格,对穷人来说,也许是一种美德。然而,具有这种品格的人,却不适合于需要团队一起发挥力量来完成的事。


因为如果与这样的人合作,他们的努力是要用报酬来哺育的,只有给他们更多的报酬,他们才会保持活跃,一旦不是如此,他们便往往没有那么努力,不会全情付出,不愿意去牺牲更多,而这,显然会影响事情发展的节奏,影响整个事件的进程。


人往往会把先验经验的个例当成真理


人们往往在不知道权利、公平、法律与正义的原始结构和成因时,就会把习惯和先例当成做事的行为准则。这就导致他们往往认为但凡习俗所惩罚的事就是非正义的,而对自己能够举出例子说明习俗不加惩罚或加以称誉的事是正义的。


这正像小孩一样,除了从父母师长那里接受来的教训以外便没有其他的善恶行为准则。不同的只是儿童坚守其准则,成人则不然。因为长大成人、不像那样听话以后,他们就会忽而讲习惯、忽而讲理性或者忽而讲理性、忽而讲习惯,只看怎样对自己合适。当自己的利益需要时,他们会放弃习惯,而一遇到理性对自己不利时,他们又反对理性。


这正是小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这就是为什么是非之说永远争论不休,有时见诸笔墨、有时诉诸刀枪,而关于线与形的学说却不这样,因为在这一问题上什么是真理人们是不关心的,这种事对人们的野心、欲望和利益并没有妨碍。


缺乏认识之人只能把聪明人当权威


缺乏学识的人,碰到事情,在无法区分事情的因果关系时,就会引导人们、甚至强制人们去依赖旁人的意见和权威。


因为所有与事实有关的人,如果你不依靠自己的意见,不能拿出说服自己也说服别人的想法,就必须依靠那些在你看来聪明胜过自己,你又看不出他有任何要欺骗你自己的必要的人的意见。 


▍激情往往引起错乱判断


人们往往会根据各自激情的不同而对同一事物给予不同的名称,比如赞成某种个人意见的人,称之为意见,而反对的人则称之为异端邪说;然而异端邪说也是个人意见,只是迁怒于它的意思更大罢了。


这同一原因还使人们在没有研究和深刻理解的情况下不能区别许多人的统一行动和群众的多头行为。比方说,对于罗马全体元老院议员杀喀提林的统一行动和许多元老院议员杀凯撒的多头行动就不能区别。这样一来,他们就会把一群人的多头行动当成人民的统一行动,而这一群人则很可能只是因为其中一个人的怂恿所操纵的。


我毫不怀疑如果“三角形三角之和等于两直角”这一说法如果和任何统治者的利益相冲突的话,这一说法即使不受到争议,也会由于有关的人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采取把所有几何学书籍通通烧掉的办法,而受到镇压。


因果论很容易误导我们


人们往往因为好奇心或对于原因的知识的爱好,而从效果去探索原因,接着又去探求这原因的原因,一直到最后就必然会得出一个想法——某一个原因的前面再没有其他原因存在,它是永恒因,也就是人们所谓的上帝。因此,要深入研究自然原因,就不可能不使人相信有一个永恒的上帝存在;只是他们心中不可能存在符合于神性的任何神的观念。


正象一个天生的瞎子一样,听到人家谈烤火取暖而自己也被领去烤火取暖时,他很容易认识并确信有某种东西是人们所谓的火,而且是他所感受到的热的原因,但却想象不出是什么样子,并且他的心中也不可能具有看见过火的人的那种观念。


同样的道理,人们根据这个世界上可以看见的事物以及其令人称羡的秩序可能想象到有一个原因存在,这就是人们所谓的上帝,然而他心中对于上帝却没有一个观念或映象。



还有些人,他们几乎不探求事物的自然原因,却因这种不知道的力量为福为祸,而且对自己想象出来的东西表示敬畏,把自己在幻想中创造出来的东西当成神。用这种办法,人们根据其千差万别的幻想,便在世界上创造了无数种不同的神。


这种对不可见事物的畏惧便是每个人自己称作宗教的自然种子。而在不用这种方式敬拜或畏惧这种力量的人身上,这便成为迷信的自然种子。事实上,许多人都看到了这种宗教的种子。只是有些人把它培植和装饰成了法律,同时还付诸以自认为最能统治别人、并能最大限度地使用权力的方式。


对自然原因的无知的人,会轻易相信,甚至对不可能的事也相信。因为他们看不出其中的不可能性,所以除了认为这一切都可能准确外便再不知道任何相反的情形。不知道原因时,人们就会把一切结果都归之于直接因和工具因,因为他们所能认识到的就只有这些。


于是在所有的地方,当人们苦于捐税时,便会向公务人员泄愤,也就是向包税人、税吏和其他管理公共税收的官吏泄愤,并归附于反对官府的人一边。这样一来,当他们弄到得到希望申诉正当理由的通道时,便会由于怕惩罚或羞于接受宽恕而向最高当局进攻。


显然,对未来的关切是人类探求事物的根本原因。因为这能使人更好地以最有利的方式对现在做最聪明的安排。


文章选自《利维坦》,(英)霍布斯著,黎思复、黎廷弼译,商务印书馆2017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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