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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波:坏事就是坏事,好事就是好事

王小波 少数派文选
2024-08-15


我也是“老三届”,本来该念书的年龄,我却到云南挖坑去了。这件事对我有害,尚在其次,还惹得父母为此而忧虑。有人说,知青的父母都要因儿女而减寿,我家的情况就是如此。

做父母的总想庇护未成年的儿女,在特殊年代里,无力庇护,就代之以忧虑。身为人子,我为此感到内疚,尤其是先父去世后更是如此。当然,细想起来,罪不在我,但是感情总不能自已。

在上山下乡运动中,两千万知青境遇不同:有人感觉好些,有人感觉坏些。讨论整个老三届现象,就该把个人感情撤除在外,有颗平常心。

老三届的人对此会缺少平常心,这是可以理解的。从历史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极不寻常。怎么就落在我们身上,这真叫活见鬼了。人生在什么国度,赶上什么样的年月,都不由自己来决定。所以这件事说到底,还是造化弄人。

上山下乡是件大坏事,对我们全体老三届来说,它还是一场飞来的横祸。当然,有个别人可能会从横祸中得益。举例来说,这种特殊的经历可能会有益于写作,但整个事件的性质却不可因此混淆。

我们知道,有些盲人眼睛并没有坏,是脑子里的病,假如脑袋受到重击就可能复明。假设有这样一位盲人扶杖爬上楼梯,有个不良少年为了满足自己无聊的幽默感,把他一脚踢了下去,这位盲人因此复了明,但盲人滚下楼梯依然是件惨痛的事。尤其是踢盲人下楼者当然是个下流胚子,决不能因为该盲人复明,就被看成是好人。

这是一种简单的逻辑,大意是说,坏事就是坏事,好事就是好事。让我们先言尽于此。至于坏事可不可以变成好事,已经是另一个问题了。
我有一位老师,有先天的残疾,生下来时手心朝下,脚心朝上,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不能改变手脚的姿态。后来他到美国,在手术台上被人大卸八块又装了起来,勉强可以行走,但又多了些后遗症。他向我坦白说,对自己的这个残疾,他一直没有平常心:我在娘胎里没做过坏事,怎么就这样被生了下来?

后来大夫告诉他说,这种病有六百万分之一的发生几率,换言之,他中了个一比六百万的大彩。我老师就此恢复了平常心。他说:所谓造化弄人,不过如此而已。这个彩,我认了。

他老人家在学术上有极大的成就,客观地说,和残疾是有一点关系的:因为别人玩时他总在用功。但我没听他说过:谢天谢地,我得了这种病!

总而言之,在这件事上他是真正地有了平常心。顺便说一句,他从没有坐着轮椅上台“讲用”。我觉得这样较好。对残疾人的最大尊重,就是不把他当残疾人。

坦白地说,身为老三届,我也有没有平常心的时候,那就是在云南挖坑时。当时我心里想:妈的!比我们大的可以上大学,我们就该修理地球?真是不公平!这是一类想法。这个想法后来演变成:比我们小的也直接上大学,就我们非得先挖坑后上学,真他妈的不公平。

另一类想法是:我将来要当作家,吃些苦可能是大好事。陀思妥耶夫斯基还上过绞首台哪。这个想法后来演变成:现在的年轻人没吃苦,也当不了作家。

这两种想法搅在一起,会使人彻底糊涂。现在我出了几本书,但我却以为,后一种想法是没有道理的。

假定此说是有理的,想当作家的人就该时常把自己吊起来;想当历史学家的人就该学太史公去掉自己的男根;想当音乐家的人就该买个风镐来家把自己震聋,以便像贝多芬;想当画家的人就该割去自己的耳朵,混充凡·高。什么都想当的人就得把什么都去掉,像个梆子,听起来就不是个道理。
总的来说,任何老三届优越的理论都没有平常心。当然,我也反对任何老三届恶劣的说法。老三届正在壮年,耳朵和男根齐备,为什么就不如人?

在身为老三届这件事上,我也有了平常心:不就是荒废了十年学业吗?这个彩,老子也认了。现在不过四十来岁,还可以努力嘛。

现在来谈谈那种坏事可以变好事、好事也可以变坏事的说法。它来源于伟人,在伟大的头脑里是好的,但到了寻常人的头脑里就不起好作用,有时弄得人好赖不知、香臭不知。

对我来说,好就是好,坏就是坏,这个逻辑很够用。人生在世,会遇到一些好事,还会遇上些坏事。好事我承受得起,坏事也承受得住。就这样坦荡荡做个寻常人也不坏。




提起“失落的一代”,人们容易想到美国的“文化现象”——经历越战、水门事件后,无数美国人的“美国梦”被幻灭。于是,他们以失落取代信心,以垮掉对抗“伟光的现实”。然而,比起美国失落的一代,中国也有“失落的一代”。

1968-1980年,一场上山下乡运动席卷全中国,不仅左右了1700万知识青年的命运,这群知青的命运更变相催生了辉煌又短暂的80年代,深刻影响中国今日之走向。

但是,这场运动无论是来由、目的、结果,在今天,都在父辈心中被封存、被遗忘。甚至,很多年轻人还认为是某些人别有用心地夸大、加工了现实。然而,这场运动不仅是中国近现代史上绕不开的里程碑,更是一代人了解历史、一个国家反思“曾经走过的路”的关键。

然而,由于“史料不易还原”“话题讳莫如深”“评价基于立场”等原因,市面上一直欠缺一部真正全方位、多角度还原这场“运动”的作品。

为此,诚荐这本《失落的一代:中国的上山下乡运动》,并附上3大推荐理由:
◎史料最真

梁启超说,史家第一件道德,莫过于真实 。然而,市面上有关运动的陈述始终缺少公信力——而本书最大的特点即为真实。书中收集了大量知青们不愿讲、甚至永远不会讲的一手访谈;市面鲜见的一些海外学者的抽样调查;散落各地、甚至早已尘封的大陆内部文件,还专门研究了台湾杂志中所有相关文章,最终获得一种纵观视角。


◎分析极全

对上山下乡运动,网上往往评价两级。然而,任何特定事件都不能只窥一隅,而应全面把握,审慎量度。书中不仅囊括了不同目标人群对该运动的评价,更从经济、人口、政治、意识形态等维度厘清了这场运动的动机、手法,以及运动前后的种种印记,堪称史料最充分、论述最广泛、分析最深入的权威之作。


◎法国汉学权威,“知青学研究第一人”30年大成之作

本书作者为法国著名汉学家潘鸣啸先生。潘鸣啸先生在中国知名度不算高,然而,他却做到了中国最知名学者也难比肩之事——花去学术生涯中最黄金的三十年,持续研究地球另一端,看起来与自己切身利益毫不相关的人——知青们的命运,而这些研究成果,悉数记录本书之中。曾有读者说,本书虽然足够权威,却绝非为运动盖棺定论,如非要找出作者记下了什么不容置疑的东西,那就是一代付出了最大热情的国人,被失落了的记忆。


在“知青精神”再度被讨论提及的当下,我们无疑需要更全面地找回这段记忆、更透彻地理解其全貌.....由于某种原因,本书多渠道停售,而我们深知本书价值,多方收集整理了少数最后库存(出版社不会再印),长按下图,识别图中的二维码,即可抢先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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