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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秦始皇当祖宗?你祖宗第一个不答应 | 循迹晓讲

大献张 循迹晓讲 2023-10-22


 循迹 · 用文化给生活另一种可能


撰稿:大献张

责编:马戏团长

全文约3500字 阅读需要1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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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秦始皇棺材板压不住了。一位网友发现某卤味店取名“禽始皇”,就拍摄视频传到网上,并向有司进行了反馈。这位网友表示,自己作为三秦子孙,眼见秦始皇这么重要的人物、千古一帝被玩谐音梗,觉得受到了伤害。


◇ 如此谐音梗,让网友脆弱的心灵很受伤

◇ 无奈的商家只能用纸把“禽”字夹掉,以免被线下网友真实

       

其实,对于秦始皇的争议,其实已经持续了两千多年。真按网友说的,那绝对是日常掀棺材板,史上最持久的仰卧起坐。况且,现代人对于历史人物的谐音梗早就玩烂了。


◇ 烂大街的谐音梗


拿“禽始皇”来说,在爱企查搜,这家店的总公司2004年就已经注册。“伤害”了部分网友快20年,才引发热议,好像有点反常?而类似的名人谐音梗,要么被注册商用,要么成了网络段子。所以,这部分网友要么自己不知道,要么明知道但故意装不知道。


◇ 事件当中的卤味品牌始创于2004年

◇ 不知道“焊武帝”会不会伤害刘彘粉丝的心


比如河南开封有款八大糕特产,就用了“宋高祖”谐音梗。而“糖高宗”“糖高祖”也是十年前的老梗。此外还有什么“焊武帝”“送高宗”。


要说以上只是单纯的谐音,与皇帝本体无关,那还说的过去。某潮汕猪脚饭除了谐音碰瓷,可是直接拿明太祖的画像、还是比较丑的鞋拔子脸那款来当logo,过于直球。


◇ 直接玩“猪元掌”这种谐音梗,真是精明震怒,重八落泪


还不理解的话,先别急着给别人扣帽子或者心里不平衡,而是要扪心自问一下自己: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中国人,怎么不能理解侮辱跟调侃,在汉语语义上存在较大的差别?


而且,把秦始皇当祖宗供,历史人物、列祖列宗的棺材板真要压不住了。


◇ 秦始皇不是“三秦”供起来的祖宗


从IP看,陕西的网友有不少也说“要包容,要大度”,“怒了”的网友也未必都来自陕西。


陕西是秦朝的龙兴之地,有的网友自称三秦子孙,眼见故乡名人遭到恶搞,心里不爽好像也合理。实际上却不是这么回事。


先说“三秦”这名字,秦朝灭亡之前是断然没有的。毕竟“三秦”是什么阴阳怪气的讲法,诅咒秦国像晋国一样被三家瓜分么?大逆不道!妥妥要全家连坐的。


《史记•项羽本纪》里才明确有了“三秦”一说:项羽打进秦都咸阳后,报复性烧杀抢略,又封秦降将章邯为雍王、司马欣为塞王、董翳为翟王,分治咸阳周边的秦国故地,“还定三秦”。当时的“三秦”不包括陕南,而现在将陕西的北、中、南三部分称为“三秦”,语义发生变迁。


说白了,章邯、司马欣、董翳都是“秦奸”,“三秦”这个词的来历就足够让秦始皇掀棺材板了。


◇ 蜚廉的形象原本近似天马,但是渐渐演变成了溜得飞快的小虫


至于把秦始皇当祖宗,跟炎黄子孙是什么关系,还得详细说一说。


《史记》、清华简《系年》等记载,秦人的先祖是蜚廉、恶来。不过这两位老祖宗在秦国没怎么享受香火,以至于如今的存在感也极为薄弱。更惨的是,蜚廉一词演变成了臭虫、蟑螂一类昆虫的称呼“蜚蠊”。


真正享受秦人香火的是白帝,根据《史记•封禅书》记载,而后秦人又祭祀炎帝、黄帝乃至蚩尤……但要注意,这里炎黄蚩尤都不是当成祖先、而是与日月山川一样作为诸神被祭祀的,自然也谈不上秦人是炎黄子孙。


◇ 王莽跟秦始皇都在古代恶评如潮,有意思的是,这两人刚好构成一对二极管,一个极端反儒一个极端崇儒


何况,自从秦汉一统,古人就很少自称炎黄之后。唯一一个自称黄帝之后的,还是跟秦始皇一样都风评很不好的王莽。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把秦始皇供起来,也是秦始皇自己干出来的事,这确实是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司马迁在《史记》中写道,公元前220年,秦始皇“作信宫渭南,已更命信宫为极庙,象天极”,信宫/极庙也就是历史上第一座秦始皇庙。


前文所述两千年来关于秦始皇的争议,也将围绕秦始皇庙的是是非非展开。


◇ 古人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秦始皇躺板板被臭咸鱼盖了以后,怎样评价他,就成了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总的来说,古代社会主流不认可秦始皇。尽管谭嗣同说“两千年之政皆秦政也”,但历代民间、官方,都不乏对秦政集大成者——秦始皇加以否定之辞。而肯定的声音反而被排斥在主流之外。


先说民间传说,古代民间对秦始皇修长城这事就没什么好感。


孟姜女哭长城都听过吧?还有《房县志》里记载的“毛人”故事,毛人就类似于神农架野人、西藏雪人、北美大脚怪。故事里说,这群毛人的祖先为了避免被抓去修长城,就躲进深山野地退化成了原始猿人,遇到外人就会问:长城修完了吗,秦始皇还在世吗?可见这位始皇帝对他们造成的心理阴影有多大。


◇ 《葫芦兄弟》改编过程中,蛇精蝎子精替代了《十兄弟》中的秦始皇


再一个就是葫芦娃的原型故事《十兄弟》。这个故事说,一户人家生了十个兄弟,像葫芦七兄弟一样各有异能,结果招来秦始皇的迫害。十兄弟各显神通斗智斗勇,最后发了一场大洪水,把秦始皇跟长城都冲进海里,也不用捞死鱼当棺材板了。


再说官方,历代对秦始皇基本都是给五星但分期评,每次给一星。


大汉朝刚建立那会儿,高祖刘邦下令重建被项羽毁掉的始皇祠,这只能说是为了宣扬汉承秦土合法性的妥协。而汉代文人对秦始皇一直不留面子,比如著名的贾谊《过秦论》,司马迁、班固、仲长统笔下,秦始皇也都是暴政的代名词。


一些汉墓出土的秦始皇泗水取鼎图中,秦始皇会被标记为“大王”。说明汉代的主流意识形态里,没把这位“千古一帝”当成正统君主。


◇ 山东兖州博物馆藏文物,汉墓出土的泗水取鼎图,注意右侧“大王”字样


汉初重修的始皇祠在今后的数百年内基本就是绝唱了,因为秦始皇本来风评不佳,赶上三国两晋南北朝乱世连年,也没几个人惦记着给他修庙。


到了唐高宗年间,估计是大唐盛世让人吃太饱了,有人就讨论起给秦始皇修庙的事,礼部尚书许敬宗坚决反对,称“始皇无道”,把修庙的汉高祖一道批判一番。直到玄宗继位后,才在748年重建始皇庙。当然,再过七年就是安史之乱,始皇庙再随国运沉沦,毁于唐末五代战乱。


宋朝完成中原局部一统后,宋太祖于976年重建始皇庙。但终宋一朝,也没像秦王扫六合一样,把周边的金、辽、夏、大理、安南等等都给收了。归根结底,秦始皇这样“暴虐失德”的帝王就是不灵光。到了元明清三代都不再为其修庙祭祀,也禁止将他列入历代帝王庙。


◇ 在王司徒眼中,秦始皇就是“厚颜无耻之徒”


不仅不修庙,始皇庙毁掉或改作他用,反而是常态。《三国演义》里被黑出翔的王朗,任会稽太守后,见民间建庙祭祀秦始皇,就“以为无德之君,不应见祀,于是除之”,像十兄弟那样让大水冲走秦始皇的木像。


在思想界,秦始皇形象也不佳。《春秋演孔图》《大道家令戒》等道家文献中,有“驱除名政”“秦人不得真道”等贬秦之语,甚至认为秦人还不如被老子教化的胡人。至于儒家,秦始皇干出了焚书坑儒的事,秦制又不符合儒家仁政思想,这梁子算结了,自然是往死里黑。


清末民初,旧社会瓦解,终有了炎黄子孙之说。然而参与维新、革命的进步人士口中,秦始皇也是负面角色,反而荆轲、张良等等反秦人士仍被视为英雄。讨袁护国的蔡锷,就以张良博浪沙刺杀的典故化名“击椎生”。


◇ 荣成始皇庙俯瞰,这里是国内仅存的始皇庙 图源/荣成文旅


漫长历史中,仅有的民间始皇庙,大多位于秦始皇曾巡游的会稽、琅琊以及曾修建的灵渠附近,显然是故地之人出于敬畏所作,而非作为祖先庙。但由于前述原因,这些庙大多不存于今,荣成始皇庙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 我,秦始皇,你祖宗


总之,硬要说自己祖宗是秦始皇,被人玩梗就感到被羞辱。恐怕历代先人听了这些话,他们的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说了这么多,笔者也不是非得伤害谁的感情,出于人道主义,还给要意图“维权”的网友支个招——法律上,讲究要求明确的受害主体,如果确实是秦始皇的后代,觉得祖先被侮辱,律师函警告是成立的。


◇ 书法家启功是清皇室之后,但他对别人称呼自己为“爱新觉罗•启功”相当不满意,除了满人一般不称姓的传统外,厌恶君主旧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关键就在于,能不能证明“你祖宗是你祖宗”,而不是“我,秦始皇,打钱”的电信诈骗。唐宋元明清的帝王后代,多少是有幸存至今的。而秦代过于久远,秦王室因为树敌太多,也惨遭屠戮。证明难度比较大。


当然,把秦始皇当祖宗的真爱粉也不必绝望。在大海彼岸的日本京都,有一座历史悠久的大酒神社,这里供奉秦始皇和自称其后代的秦氏之祖——显然比仅仅为秦始皇纪功的荣成始皇庙,更加适合用来圣地巡礼。


◇ 大酒神社明确将秦始皇、弓月王、秦酒公等秦氏先祖供奉 图源/微博囧仙子


根据《三代实录》《日本书纪》《新撰姓氏录》等日本文献记载,“渡来人”秦氏之祖乃秦始皇的后裔,带着桑蚕、酿造、土木等技术润到日本。《隋书》卷四十六《倭国传》也提及,位于今京都一带的有秦王国,风俗与华夏近。妥妥文化输出、增强自信的优质样本。


请他们代为出面,或许能为“祖宗”挽尊。


参考文献:

1.姜生《"秦人不得真道"考》文史哲,2021

2.鹿习健《秦始皇祠庙考论》中国地方志,2019

3.曹建南《日本有个供奉秦始皇的神社》日语知识,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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