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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明不亡，那就没天理了

史家余焉 史家余焉
2024-09-16

顺治三年（1646）夏天，隆武帝朱聿键遇难之后，广西巡抚瞿式耜、两广总督丁魁楚等商议拥立桂王朱由榔继承大统。

经过常年的战乱，明朝宗室逐渐凋零，到了这一年，万历帝的嫡系子孙就只剩下朱由榔一人了。这一优势，使他处于无人可比的地位。
此外，朱由榔才24岁，年龄也最合适。而且，据见过他的人讲，朱由榔外貌奇伟，酷似万历帝。
因此，朱由榔获得了一致支持，认为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料，大臣们的拥戴遭到了朱由榔的母亲坚决反对。她说：我儿柔弱，才不足以拨乱，你们应择有雄才大略、英明仁智者为君。

她又劝朱由榔不要接受诸臣的拥戴，说：儿非治世才，何苦贪图皇帝虚名，涂炭生民！南中（弘光）、闽中（隆武）可鉴也。

这位母亲的识见，非同一般。她不慕虚名，不贪图皇帝的名号，以对儿子的深刻了解，认定他不能胜任皇帝之责。
母亲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的，她阻止朱由榔即位，谢绝诸臣的拥戴，是真诚的，绝非是例行“三辞”的官样文章。
这位母亲对儿子的评价，不久之后就会得到了验证。事实将证明，朱由榔天性柔弱，胆小怕事，又没主见，绝无治国之才。

然而，在当时的条件下，诸臣已找不出比朱由榔更合适的人了。
所以，无论这位母亲如何谢绝，把话说得何等真切，都不能动摇丁魁楚、翟式耜等人的坚持。

顺治三年(隆武二年，1646年)十月初十，朱由榔在诸臣的拥戴下于广东肇庆就任监国。
朱由榔以丁魁楚为内阁首辅兼兵部尚书，瞿式耜为东阁大学士。
至此，南明历史上最后一个也是寿命最长的一个政权建立了，开始了它长达15年的艰难历程。

正如朱由榔母亲所说，他遇事毫无主见，实难担起皇帝之责。
十月初四，肇庆北面的赣州被清军攻破。
十月十六日，也就是监国六天之后，赣州失守的消息传到肇庆。
尽管肇庆距离赣州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天性柔弱的朱由榔并不准备调兵遣将谋划战守事宜，反而一股脑逃到了广西梧州。

朱由榔，一个才24岁的青年，一点血气都没有，不思进取，遇到危险就退缩。他的人性缺欠及素质不足正日益暴露出来。

朱由榔刚刚监国几天，遇事撒腿就跑，这种惊慌失措的举动对于维系广东人心自然是非常不利的。

其直接恶果就是隆武帝朱聿键的弟弟朱聿鐭在广州称帝，又一次上演了同室操戈的闹剧。

朱聿鐭，朱聿键的弟弟，朱聿键称帝之后，便把唐王的爵位传给他。
顺治三年(1646年)八月，朱聿键在长汀遇难。当此兵荒马乱之际，朱聿鐭和其他一些藩王便乘船经海路逃到广州，本意不过是为了逃命，未必有黄袍加身之念。

但在清军势如破竹、明朝江山土崩瓦解之时，不但普通百姓变成了难民，就连明朝宗室子弟也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为了寻找安全之地，躲避清军追捕，不惜抛家舍业，混入难民队伍之中，一路南逃。

普通百姓并不在意这些贵胄子弟如何，也不关注他们的存在，但南明的军阀政客仍意识到明朝宗室存在的政治意义和特殊价值。他们需要寻找这些幸存的贵胄，把他们推上皇帝的宝座，来代表或固守他们的自身利益。

朱由崧、朱聿键、朱以海等，都是在逃难或避难之中被发现，然后被推上皇帝宝座。
人们没有意料到的是，这种好事居然降临到了朱聿鐭的头上。

朱聿鐭逃难到广州时，原隆武朝大学士苏观生也到了广州。
之前，他奉朱聿键之命援救赣州，却踟蹰不前。后来，赣州被清军攻破，他便退到广州。

此时，他得知两广总督丁魁楚和广西巡抚瞿式耜等正准备议立朱由榔，也想参与拥立之列，依旧做内阁大学士。

但是，丁魁楚从资历的偏见出发，认为苏观生不是进士出生，不具备入阁资格。此外，丁魁楚还想独占“定策之功”，唯恐苏观生以前朝大学士的身份入阁将影响自己揽权，因此坚决拒绝他参加拥立。

苏观生见自己被排斥在永历朝廷之外，感觉受到侮辱，心中愤怒，拒绝前往肇庆朝见朱由榔。

恰在此时，他听说朱聿鐭逃难到广州，便产生拥立之念。

顺治三年（1646）十月二十九日，他前去拜见了这位刚到广州的唐王，表示自己将援引兄终弟及之义拥立其即位。

苏观生的这一提议立即遭到了有识之士的强烈反对：桂王监国，诏已颁发，天下知有新君矣！二百里间立两帝，自树内梗，三百年国纪，人披其叶而我刈其根矣！

意思是说，桂王监国，已经向全国颁了诏书，天下都知道已经立了新君！我们两百里之内立了两个皇帝，这是自己给自己制造障碍，我大明三百年来，敌人的进攻就像是打落树上的枝叶，无伤根本，而同时立二帝则伤了国家根基！

对于这种逆耳之言，苏观生一概不听。

在一片反对声中，在苏观生的坚持与导演下，十一月初二，朱聿鐭在广州举行监国大典，并抢在朱由榔之前，于同月初五日正式称帝，改元绍武，苏观生如愿以偿成为东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执掌绍武小朝廷之大权。

绍武政权，从酝酿到成立，仅仅4天时间，什么都来不及准备，官员们的礼服来不及制作，都是借之于演戏的优伶。

就连军事力量，都是招自郑廷球、石壁、马玄生、徐贵相四姓海盗，授予他们总兵官之职。这样于仓促之际拼凑起来的小朝廷，能长久吗？

崇祯自缢后，明朝宗室子弟不思联合，共谋中兴大业，相反，彼此不让，争夺不断，互视对方为敌人。
隆武与鲁监国同时并立，互不统属，各加防范，防同宗胜过防清兵，结局很悲惨。

这个沉重的教训，仍没有引起重视。当桂王监国政权在肇庆成立，同在广东的朱聿鐭匆忙成立绍武政权，200里之内竟并存同一家人的两个政权，比之隆武、鲁监国的对立更加荒唐！

苏观生拥立朱聿鐭为帝，是出于一己私欲，动机主要是为了出心中的一口恶气，凭此动机抗清，如同儿戏！这个自一成立便是怪胎的小政权又岂会长久？

朱聿鐭在广州称帝的消息传到梧州，自知铸下大错的朱由榔，为了收拾广东人心，于十一月十二日返回肇庆，十八日宣布即皇帝位，改明年（1647）为永历元年，朱由榔是为永历帝。

永历朝廷迁回肇庆之后，为了慎重起见，决定对绍武小朝廷先礼后兵，先遣使臣，如拒命不从，再发兵征讨。

于是，派兵科给事中彭耀、兵部职方司郎中陈嘉谋为使臣，前往广州，劝说朱聿鐭取消帝号，退位归藩。

两位使臣到达广州之后，开门见山，当面责备朱聿鐭道：王虽高皇帝（指朱元璋）之裔孙，而吾王先帝（指崇祯朱由检）之堂弟，当立者也。

他们以血缘亲近与否为切入点，直截了当，完全否定了朱聿鐭自立为帝的合法性。

接着，他们话锋一转，把矛头指向了苏观生，说：今天下分崩，国统三绝（一绝崇桢，再绝弘光，三绝隆武）。我王乃神宗之孙，伦序既正，大统已定，布告四方。公不协心戮力，志切同仇，而同室操戈；强敌日逼，百里之内，二君抗拒，使敌坐收渔人之利，此袁谭、袁尚所以卒并于曹操也！公受国厚恩，乃贪一时之利，不顾天下大计，后世将以公为何人也？

彭耀、陈嘉谋的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声泪俱下，说到了问题的根本，切中了要害，倘若苏观生有一分清醒，尚可亡羊补牢。

然而，苏观生已骑上虎背，岂肯轻易下来！果然，他听罢彭耀、陈嘉谋对他的一番指责，不由得羞恼成怒，当即下令，将二人斩杀于市。

苏观生余怒未息，随即又发布命令，调集军队向肇庆进攻。苏观生为人之偏私、狭隘，由此可见一斑。有此等人辅政，绍武小朝廷岂能不亡？

肇庆方面，永历朝廷很快得到使者被杀的消息，举朝震惊，引起一片愤怒。他们本欲先兴师问罪，但为大局考虑，改为遣使协商，想不到对方竟敢斩使臣！

朱由榔不再犹豫，迅速决策出兵广州，他以林佳鼎为兵部右侍郎总督军务，率师出征。

顺治三年(1646)十一月二十四日，永历军与绍武军相遇，两军如同有深仇大恨一般，自相残杀起来，绍武军大败，损失了800余人。

林佳鼎初战告捷，踌躇满志，命令军队昼夜行军，直奔广州，企图一举扫灭绍武政权。

绍武小朝廷不甘失败，必拼命一搏。苏观生以广州总兵林察为大将，率领郑廷球、石壁、马玄生、徐贵相四姓海盗迎战。十二月二日，两军相遇于海上，展开激战。

绍武的海盗兵久习水战，熟习海上风向，乘东南风大作，用火器猛攻永历军的战船，士卒纷纷弃船，争抢上岸。
上岸之后又因地理不熟，陷入三尺多深的泥淖之中，林佳鼎战死，部下兵员几乎全军覆没。

在清军日益逼近之时，两个腐朽的南明政权不思如何抵抗，却为名分而大动干戈，这说明他们建立政权的目的并非为复明大业，仅仅是为一已或小集团的利益。
凭着这种目的，怎么能同强大的清军抗衡呢？

正当苏观生在为大败永历军而洋洋自得的时候，清军在李成栋的率领下正由福建向广东迅速推进。

原来，清军在平定浙江、福建、江西三省后，广东便处在清军的严密监视之下。只是由于连续作战，清军并未急于南下，而是留在原地休整。

顺治三年（1646）十二月，李成栋利用绍武小政权的注意力完全集中于同永历朝廷打内战的机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潮州、惠州直扑广州。

每到一地，李成栋便扫除当地的通讯兵，封锁消息，然后用缴获的南明地方官印发出“无警”的消息。苏观生未能识破，信以为真。

十二月十五日，清军前锋用青白布裹头，伪装成舵工，很顺利地混进了广州。

此时，朱聿鐭正驾临国子监视察，百官咸集，正在举行隆重的参拜之礼。

突然，有人报告清军已逼近，君臣不禁惊疑，苏观生斥责说：潮州昨天来的塘报方说无事，怎么会来得如此之快？有敢妄言惑众者斩！

竟将报信人推出斩首。

混进城的清军前锋利用广州当局麻痹之机，突然掀掉头上的青白布，露出头上的发辫，抽出大刀挥舞，大叫清兵已到，然后在广州城内大开杀戒。
广州市民都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四处逃跑，全城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随后，大队清兵蜂涌进城，苏观生这才急忙召集守军守城。

可是，精兵都派往肇庆去对付永历朝廷，一时调不回来。城内所余兵将又不多，不堪大用，他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清兵，也陷入慌乱之中，放弃抵抗，四散逃命去了。

岭南重镇广州就这样稀里糊涂又轻而易举地被清军占领了。

苏观生见大势已去，急忙跑到吏科都给事中梁鍙处问计。梁鍙“大义凛然”地说：死耳，复何言！
两人便决定以死尽节。

于是，苏观生进东房，梁鍙入西房，各自关闭房门自缢。
但梁鍙并不愿意死，故意弄出声响，用手按住喉咙，发出挣扎喘气的声音，又将登高用来自缢的桌子掀翻，发出“咣当”的响声。不一会儿，归于平静，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苏观生以为他已经自杀了，在墙上写下“大明忠臣，义固当死”八个大字，然后悬梁自尽。
梁鍙用装死骗过了苏观生，第二天，他以苏观生的尸体作为见面礼，向清军投降。

朱聿鐭在城破之际，慌慌张张地换下龙袍，穿上便装，爬过围墙，跑到大学士王应华家藏匿。王应华怕连累自己，拒不收留。
朱聿鐭没有办法，在城里是呆不下去了，只好拖了条被子混在乞丐当中，结果被清军查获。
在生命的最后时间里，朱聿鐭总算有了自己的主见和骨气，李成栋派人送来饮食，他拒绝食用，说：吾若饮汝一勺水，何以见先帝于地下？
遂在狱中自缢而死。

此外，从各地逃至广州的明朝宗室诸王，如有周王、益王、辽王等24人一并被杀于广州府衙门前。

短命的绍武政权从建立到覆亡，仅仅一个半月的时间。
在这期间，没同清军打过一次仗，却同自己的同宗同族大动干戈，开战两次，其仇恨的程度，远胜过亡国之痛。

可见苏观生等人立绍武并非为恢复明朝，根本的目的，就是借此过过宰相瘾，维护他们个人的名利地位，所谓的“中兴明朝”，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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