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作诗：“破窗理论”错在哪里？

新少数派 2022-08-23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经济文萃 Author 谢作诗

“破窗理论”错在哪里？

作者｜谢作诗

来源｜经济文萃

经济学有一个大名鼎鼎的“破窗理论”，讲的是：好好的窗户，把它砸烂，重建，这会增加GDP，带动经济增长。这理论本来不值一驳，不想却在社会上，甚至在经济学界广为流传。

按照“破窗理论”，战争和自然灾害都可以拉动经济增长。甚至有不少大名鼎鼎的经济学家也在那里说，二战导致了美国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的经济繁荣。事情真是这样的吗？

编者注：破窗理论又称“破窗谬误”，源自经济学家黑兹利特的《一课经济学》，本书长销70年，备受哈耶克、弗里德曼等大师赞誉，是一本永不过时的经济学经典入门读物。点击收藏本书⬇

其实，一旦区分了真GDP和假GDP，就很容易辨析“破窗理论”的错误。

记住了，物有所值的购买支出才是真GDP，物所不值的购买支出则是假GDP。

旧房、危房，本来打算要拆除的窗户，拆除它们，的确创造了GDP。但是好端端的窗户，你把它砸了，好端端的房子，你把它拆了，这叫创造GDP吗？当然不叫。即便在这个过程中，你雇佣人了，支付工资了，也不叫创造GDP。这叫创造假GDP。

GDP是财富的度量，创造财富才是创造GDP，消灭财富怎么能算创造GDP呢？

有人说：“破窗理论”的谬误在于没有弄清GDP与财富的区别。GDP增长未必一定意味着财富增长。好好的窗户，把它砸了重建，好好的家园，被战争、自然灾害破坏后重建，GDP是增加了，但窗户还是那个窗户，家园还是那个家园，财富并没有增长。财富不但没有增长，反而减少了。因为，假如窗户没有被砸，家园没有遭破坏，用来重建窗户和家园的资源是可以用来干别的事情的，但是这些资源现在不能用来干别的事情了。这是消灭财富。

这个说法对不对呢？有对的地方，也有不对的地方。既然GDP是用来度量财富的，二者当然应该统一才对。但假GDP不是GDP，假GDP与财富不统一。不是GDP增长，财富却不一定增长，而是假GDP增长，财富不一定增长。真GDP增长和财富增长是统一的。

另外，GDP是流量，财富是存量，二者当然有可能不一致。好端端的窗户，你把它砸了，好端端的房子，你把它拆了，砸窗户、拆房子的过程并不创造真GDP，但重建窗户和房子的过程的确创造真GDP。重建只是增加了重建期的GDP，但由于砸窗户、拆房子消灭了存量财富，把重建期增加的GDP加到存量财富上，总财富并没有增加。这很好理解。

战争和自然灾害也一样。尽管战后、灾后的重新建设增加了重建期的GDP，但由于战争和自然灾害消灭了存量财富，把重建期增加的GDP加到存量财富上，总财富并没有增加。

不仅如此，“破窗理论”的谬误还在于没有区分今天的GDP增长和明天的GDP增长。

在人们的心目中，财富是经济增长的结果。但实际上，经济增长也是财富积累的结果。

在工业革命以前，世界人均GDP是长期停滞的。在公元前13000年（也就是新石器时代），世界人均GDP只有90国际元（一种计价单位，1国际元相当于1990年的1美元）。到了公元前1000年，世界人均GDP才达到150国际元。就是说，经过一万多年，世界人均GDP才增长了67%。到1750年，即距今两百多年前，世界人均GDP才上升到180国际元。也就是说，在这近三千年的时间里，世界人均GDP只增加了20%。

但在工业革命至今两百多年的时间里，世界人均GDP几乎呈现出直线上升的趋势。公元2000年的时候，世界人均GDP已经达到6600国际元，是1750年的36.7倍。

从工业革命到公元2000年的250年，只不过是人类250万年漫长历史的万分之一，但为什么就在这万分之一的时间里，人类能够完成生活质量的飞跃，实现从“大停滞”走向“大增长”呢？

你可以说，这是因为工业革命提高了生产率。但为什么工业革命能使生产率提高呢？

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工业革命后生产方式发生了巨大变革。工业革命后，人们借助机器等资本品开展迂回生产。举个例子：我们不直接种小麦，而是先生产化肥、农药、播种机、收割机，然后再用这些资本品去生产小麦。这就是利用资本品迂回生产。

那么我们要问了：没有财富积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还有没有资本积累？还可不可能利用资本品进行迂回生产？不能嘛。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增长也是财富积累的结果。

战争和自然灾害由于消灭了财富，也就消灭了用来进行资本积累和迂回生产的资源。从根本上讲，这是破坏了增长的基础，而不是如“破窗理论”所说的，会带来增长和经济繁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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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分析是从供给层面来讲战争和自然灾害对于经济增长的伤害。实际上，由于战争和自然灾害消灭了财富，它们还从需求层面伤害着一国的经济增长。这一点，我们后面再讲。

很多人讲二战带来世界经济的复苏与繁荣。对不对？也对，也不对。对的是二战的确带来了重建期的经济繁荣。不对的是，假如没有二战，上世纪60年代的世界经济或许会更繁荣，因为财富没有被破坏，更加有能力发展经济。而且，二战同时带来了上世纪70年代世界经济的滞涨。你是要看得见的60年代的重建繁荣，还是要看不见的本来可以有的更繁荣？你是要战争和自然灾害的短期功效呢，还是长期功效？

问：战争和自然灾害拉动GDP增长了吗？答：拉动了重建期的GDP增长，但是并没有使总财富增加，重建不过是恢复过去的财富，并且由于消灭了财富，战争和自然灾害还降低了未来的经济增长潜力。还是张五常教授讲得好：“如果战争和自然灾害真的能够拉动经济增长，那么不妨把人类分成两部分，让这部分把那部分打个半死，再让那部分把这部分打个半死，一直打下去，岂不是就好了。但是这样人类就都死了，不是打死的，而是饿死的。”■

破窗谬误是经济学中的一个常识，窗户破了，看起来是坏事儿，实际上就是坏事儿。确实有些行业会因为“破窗”而收益，但这是以牺牲更多行业（看不见的损失）为代价的。

无论是战争还是疫情，灾难就是灾难，社会整体不会因此有任何收益。所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普世的繁荣，才是真的繁荣。

灾难的唯一积极的意义，就是反思并吸取教训，主动躲开灾难，而不是任由它一次次找上门。

灾难是一面照妖镜——除了一连串匪夷所思的怪象和乱象，还有独立思考能力的缺失，逻辑谬误的普遍存在，这些才是问题的认知根源。

独立思考能力之所以如此匮乏，很大原因是由于逻辑的缺失。由于我们对逻辑的浅尝辄止，以致日常经验、风俗习惯、……都在妨害我们对是非真相的判断。因此，有且只有依据逻辑，才能纠正那些被我们早已“习以为常”的逻辑错误，进而获得真知，接近世界的真相。

但在中国，莫说是孩子，就连成年人都未必能够分清“原因”与“结果”，“事实”和“观点”。逻辑学教育的长期缺失，导致我们说话、写作、行为充斥着逻辑谬误。很多人都是“犯而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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