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大选结果的因素很多，我们今天来谈一个直接的重要因素：「摇摆州」（Swing State）。我们知道，美国各州的政治光谱各不相同。倾向于民主党的州被称为「蓝州」，主要集中在西部沿海、东北部地区，比如加利福利亚州、纽约州等；倾向于共和党的州被称为「红州」，主要分布于中部和南部，比如密苏里州、南卡罗来纳州等。这些州特点鲜明，比如蓝州的城市化、教育、科技水平较高，思想开放，经济发达；红州占据美国中南部大平原，乡村遍布，较为保守，主要产业为农牧业和传统工业。| 2017年，美国各州城市化程度对比。颜色越深，城市化程度越高。
在蓝州和红州，民主党选民和共和党选民分别占据压倒性优势。在总统大选中，选举人团制度「赢者通吃」的规则（参见《决定美国总统命运的538人》），使其成为两党各自的「铁票仓」，不用过多担心出现「倒戈」的情况。除了这些州以外，有些州的政治光谱较为模糊，这些就是摇摆州。摇摆州的选民对政党的看法与红蓝州选民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因为州人口在城市、郊区、农村的分布更加均匀，导致支持两党的选民人数相近，整体选民的政治倾向分布也比较均衡。多家媒体的民调显示，两党候选人在摇摆州的支持率基本持平。| 川普和拜登的支持者在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政厅前挥舞旗帜。
因此，争夺摇摆州就成了竞选的关键。也因如此，摇摆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战场州」（Battleground States）。说法不一，一般认为，在大选中政党优势不超过5%的州即为摇摆州。以专业民调机构盖洛普（Gallup）在2018年发表的调查文章（Democratic States Exceed Republican States by Four in 2018）来看，目前的摇摆州有10个：亚利桑那州、佛罗里达州、乔治亚州、爱荷华州、北卡罗来纳州、俄亥俄州、内布拉斯加、肯塔基、得克萨斯州和威斯康星州。值得注意的是，这份调查中提到的得克萨斯州，在此之前普遍被认为是传统红州。但近年来，因为共和党在该州的优势逐渐减弱，因此被列入了摇摆州的行列。未列入摇摆州行列的宾夕法尼亚州、密歇根州，其实也经常被认为是关键摇摆州。就拿2016年大选来说，川普仅以1%的优势拿下这两个州。但比起其他摇摆州来说，宾夕法尼亚州和密歇根州还是更偏向民主党一些，所以盖洛普的民调将其列入浅蓝州。一个州在政治上「摇摆」与否，可能会随时间发生变化。这种变化的原因主要有三个：城市、农村人口的流入/流出，移民的涌入。城市人口增加，选民教育水平提高，都有可能让州政治光谱偏向民主党。在2016年大选中，川普在宾夕法尼亚州和威斯康星州乡村地区的支持率，略高于希拉里从城市选民获得的支持率，因此夺下两州。上面提到的共和党在得州优势减弱，原因之一就是达拉斯和休斯敦等得州大城市中，受过高等教育的选民增加，逐渐倾向民主党。五大湖地区的密歇根州、威斯康星州和明尼苏达州曾经通常支持民主党，然而随着这些州近年去工业化和制造业衰退，失业问题严重，民主党的支持率大幅下降。| 五大湖附近的「锈带」地区，包括宾夕法尼亚、俄亥俄、印第安纳、密歇根、威斯康星等州。
20世纪90年代，爱荷华、密苏里、俄亥俄和西弗吉尼亚等州还是摇摆州，因为民主党对工会的支持和对自由贸易的怀疑，受到这些州的白人工人的欢迎，比尔·克林顿在1992年和1996年都赢得了所有4个州。而到了2016年，民主党转向全球化和关注移民、种族公正，这些「锈带」的白人工人感觉自己被忽视，转而支持共和党。2016，川普拿下这4个州全部的选举人票。爱荷华州甚至「右转」超过13%，被视为2016年最突然的转变。| 美国大选在即，这个曾经的殖民地，如果用200年时间，成为世界上的超级大国？知鸦特别推出《去美国该看什么》通识课程，通过「权利」「制度」的演变，和「美国精神」「美国梦」这些最代表美国的要素，了解有趣的美国历史文化，开启认识美国的第一步。现在扫码订阅，立享5折特惠。选举人团制度「赢者通吃」的规则，在大选中一方即使仅占据微弱优势，也会拿到全部的选举人票。这样来看，摇摆州选民的选票要比其他州选民分量重得多。其次，摇摆州中有数个州人口众多，因此也握有更多的选举人票，比如德克萨斯州拥有38张选举人票，佛罗里达州有29张，它们往往会对选举结果产生直接影响，甚至出现一个州改变整个选举走向的情况。| 摇摆州威斯康星州有10张选举人票，8个小州加起来只有24张选举人票，在威斯康星州举行的竞选活动要远多于小州。
图片来源：National Popular Vote摇摆州有多重要，来看看两党候选人在竞选中的投入就知道了。根据非营利组织「公正投票」（FairVote）的数据汇编，2020年8月28日至10月22日，在这不到两个月的时间里，两党的总统和副总统候选人总共举行122场竞选活动，全部只在15个州举行，其他的35个州以及首都哥伦比亚特区完全没有任何竞选集会。在这122场竞选集会中，有119场仅在12个摇摆州举行，占比达98%；80%的竞选活动只在7个州（佛罗里达州、宾夕法尼亚州、密歇根州、北卡罗来纳州、威斯康星州、内华达州和亚利桑那州）举行。| 2020年8月28日至10月22日，122场竞选活动在各州举办的场次分布。
图片来源：National Popular Vote2016年、2012年大选的情况与之相似，几乎全部的大选集会仅在少数关键摇摆州举行。川普解除隔离后，从10月12日开始，几乎每天飞往摇摆州举行大规模竞选集会，有时一天两场。10月24日，川普在佛罗里达州为自己提前投票后，赶赴北卡罗来纳、俄亥俄和威斯康星三州，一天连续参加三场竞选集会。拜登也不示弱，紧盯宾夕法尼亚州，与竞选搭档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深入该州多地造势，前总统奥巴马也在费城发表演讲，为拜登站台。据新闻网站商业内幕 (Business Insider)发布的视频报道，截止8月底，拜登团队在10个摇摆州的竞选广告花费已经高达1.83亿美元，是其他州的6倍（0.309亿）；川普在摇摆州则花费1.58亿，而其他州为0.456亿。两党候选人在作为关键摇摆州的宾夕法尼亚州、佛罗里达州广告投放花费最多。《纽约时报》报道，2020年5月3日至10月15日，拜登团队在该州支出了7400万美元，川普则支出了5300万。| 截止10月中旬，两党在各州的电视竞选广告支出（单位：百万美元）。两党7/8的竞选广告费用花在了同样的6个摇摆州。
图片来源：National Popular Vote这些时间和资金投入还不算什么，摇摆州还能直接影响两党的竞选议程。因为两党总统候选人的竞选策略是根据选举人团制度来制定的，他们不关心全国普选票有多少，而是关心在摇摆州争夺选举人票。有些特定的地区问题，因为摇摆州的身份，受到全国的关注，乃至成为国家问题。比如密歇根州和俄亥俄州的汽车制造业，爱荷华州的农业政策，宾夕法尼亚州的劳工问题，佛罗里达州选民关注的与古巴的关系等等。当然，剩下五分之四的州，包括小州和各自的「安全州」，就被两党「默契地」忽视，这些州的政治诉求和问题，自然也没有摇摆州那么重要了。图片来源：National Popular Vote影响大选结果的因素在每个选举年都有，但2020年格外多。由于新冠疫情在美国至今未得到控制，几乎所有的媒体都预测，今年将有大量的选民通过邮寄的方式投票，一些相关数据也可以佐证。据《华盛顿邮报》报道，在过去的半年里，一个叫做「50州新冠调查」（A 50-STATE COVID-19 SURVEY）的网站，对全美国50个州约2万美国人每月都进行调查，以了解新冠疫情如何影响政治态度和行为。这个调查还是比较严谨的，它不是概率抽样，而是使用人口统计学特征对数据进行重新加权，以匹配美国人口在种族/民族、年龄、性别、教育和生活在城市、农村、城市和城市的人口。调查结果显示，在8月和9月，几乎40％的人认为自己非常有可能通过邮件投票，另外有19％的人表示他们可能会这样做。另外，截止10月25日，美国已有超过5700万人提前投票，相当于2016年大选投票选民总数的41.7%，其中约3900万选民选择邮寄方式投票。《华盛顿邮报》估计，今年大多数州的邮寄选票数至少是2016年的6.5倍。| 3月10日，在总统初选中，一位选举工作人员正在点数邮寄选票。
川普本人的说法是邮寄投票会出现大量舞弊和作假，但这种情况之前并没有出现过，说服力不强。另一个问题可能更关键：两党选民选择邮寄投票的比例大不相同。「50州新冠调查」的调查结果显示，民主党倾向的选民中，有51％表示他们今年很有可能通过邮寄投票，而共和党倾向选民中只有26％。另外，乔治亚州蒙茅斯大学（Monmouth University）于7月下旬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有60％的民主党选民可能会通过邮寄投票，而共和党选民只有28％愿意这样做。而且，各州的计票规则不同，有的是在大选日之前就开始整理计算邮寄选票，比如佛罗里达州，有的则是要等到大选日之后开始处理。绝大多数摇摆州要么不会在选举日之前处理所有的邮寄选票（比如关键摇摆州宾夕法尼亚州），要么就是以邮戳为准，接受在选举日之后收到的邮寄选票。所以，大选日的情况将变得非常复杂，极有可能无法在大选当日得知选举结果。一个可能的情况是，等大选日投票结束后，在最初的计票过程中，投川普的选票要远多于拜登，川普连任似乎胜利在望，但是等所有的邮寄选票到达投票站并统计完成，最终的大选结果是拜登赢得大选。美国有的媒体将这种情况称为「红色海市蜃楼」（Red Mirage）。| 一旦将全部的邮寄选票统计完成，估计这些州可能出现的「蓝移」程度。
而摇摆州的存在，让这种情况更加戏剧化：一辆无意或故意延误的邮车可能会使许多原本合格的选票失效，从而使一个州的选举人票反转，决定总统之位的归属。这也是川普忧心的事情，如果支持共和党的选民大部分去投票站投票，而支持民主党的候选人则集中于邮寄投票，选举结果很可能发生「蓝移」（Blue Shift）。在2018年的中期选举中，有的摇摆州，甚至传统红州就已经出现了「蓝移」的倾向了。最受人关注的是得克萨斯州，它曾是共和党的「铁票仓」，自1976年以来，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就没有在该州获胜过。然而在2016年大选中，川普在该州的得票率只比希拉里高出了9%；更危险的预兆是2018年的国会中期选举，在得州参议员位置的争夺上，共和党候选人的得票率仅比民主党候选人高出不到3%。2020年大选前，《达拉斯晨报》和得克萨斯大学泰勒分校展开的最新民调显示，拜登获得48%的支持率，而川普的支持率只有45%。这都让民主党人察觉到，得克萨斯州有可能成为关键摇摆州的倾向，因此加大了在该州的竞选投入。在2020年大选中，拜登的竞选团队花费超过600万美元在得州的电视广告上。而且在大选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周，拜登的竞选搭档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将前往得州开展竞选活动。| 10月30日，卡玛拉·哈里斯将前往得克萨斯州拉票。
不只是得州，2018年的中期选举中，亚利桑那州、佛罗里达州等摇摆州，因为邮寄投票计票的情况，都出现「蓝移」的情况。川普在推特上发表了一番愤怒但毫无根据的指责：
「再不可能会有诚实的计票了——选票已被大规模的影响了。选票必须只能算到选举夜！」
（An honest vote count is no longer possible—ballots massively infected. Must go with Election Night!）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种投票方式的分裂，也为川普一旦在大选日落败后质疑大选结果提供了借口。《商业内幕》报道说，大选日之后收到的选票一直存在法律纠纷，而川普企图抓住这一点质疑大选结果，并将争夺总统之位的战火引到从州议会到最高法院的各个角落。2020年大选，将是美国历史上最两极分化的选举。根据美国国家选举研究的数据，全美大约只有10%的选民没有强烈的政治倾向，也即可以被另一方说服，改变决定，而在1992年时，这个数字还是18%。也因如此，两党对摇摆州的争夺也变得更加白热化，摇摆州变得越来越重要，越来越关键，而被忽视的小州和「安全州」，只能进一步被忽视。美国古老且独特的总统选举制度走过了两百余年，到了今天，这个制度要面对新的挑战，也留下新的悬念：它究竟是美国政治的精巧设计，还是一处需要修补缝合的裂缝呢？John L. Dorman, Grace Panetta. The Trump campaign is reportedly planning a way to bypass the 2020 election results in key swing states. Business Insider，2020.
JEFFREY M. JONES. Democratic States Exceed Republican States by Four in 2018. Gallup，2019.
Jessica Pearce Rotondi. What Are Swing States and Why Are They Critical in US Elections?. History，2020.
Rural States Are Almost Entirely Ignored Under Current State-by-State System. National Popular Vote，2020.
Domenico Montanaro. Presidential Campaign TV Ad Spending Crosses $1 Billion Mark In Key States. NPR，2020.
Katrina vanden Heuvel. It’s Time to End the Electoral College. Nation，2012.
David Lazer. These nine swing states will see the biggest ‘blue shift’ as ballots are counted after the election. The Washington Post，2020.在短短的200年间，美国如何踏上从荒蛮之地跻身世界超级大国的史诗级「上位」之路？作为目前世界上唯一一个真正实现「三权分立」的国家，它如何做到让司法权与「枪杆子」「钱袋子」平起平坐呢？「知鸦」有一门通识课程《去美国该看什么？》，从美国诞生开始，讲述美国「权利」「制度」的演变，以及美国精神、美国梦这些最代表美国的要素。带您了解美国，认识一个不完美，但始终在追求完美的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