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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暴民|中国人为何热衷于道德审判?

维罗阳光 2021-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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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经授权转载自 l 微信公众号“维舟”

ID l weizhousw

作者 l 维舟



01




以前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现在则或许可以说,“有网络的地方就有网络暴民”了。



看到“毒Sir”写的一篇《网络暴民,不就是这群人嘛》,辛辣讽刺许多影迷在网上对自己看不惯的种种行为“到处执行火刑”,“这些人的爱好不是看电影,是爱找人治罪”。



他说:


看电影,本来就是一件个人感受的事。 

但是现在,你要是说自己不够感动,没有哭,那可能就是冷血、人品有问题。


他描述的社会心态不假,但没有给出解释,似乎只是认为中国人没有独立自主的想法,而“把自己的价值依附在那些空洞缥缈的大旗上”。最后,这似乎又变成了“好人”与“坏人”的斗争:“要相信,这个世界除了暴徒,还有更多善良的人。我们不会就此把这个世界让给他们。”



但讽刺之处正在于:他严厉批驳那些“网络暴民”对他人进行道德审判,但实际上他自己也是在使用泛道德化的语言,在对自己所认为的“网络暴民”进行道德审判。底下的留言也几乎是一边倒地严词抨击,把那些人看作是人格卑污、令人不齿的异类。



如果坚信对自己认定的道德低劣之辈,就可以肆意攻击,那么这在行为本质上其实并无差别。实在要说,确实就只能归结为“好人”和“坏人”了:网络暴徒对他人辱骂攻击,这是过分的苛求,是坏人;但“我们”谴责网络暴徒,则是正当之举,是好人。但网络暴徒”有个难解的谜团:很多人都相信存在这么一群人,却几乎没有人认为自己就是。



仅仅谴责这种“网络暴徒”,并不能解决问题,这样的谴责早已无数回了,可很多人在加入谴责完之后,转头看到令自己气愤的事件,顿时又加入了进去。这其中迷惑人的地方在于:很多人相信,暴力需要区分“好的暴力”和“坏的暴力”,然而,这好坏的边界其实相当模糊,具体到最后,往往是“好人使用的就是好的暴力”。



这么说,恐怕很容易招来愤慨:“你不去谴责网络暴徒,却谴责那些谴责网络暴徒的人?”别误会,我和大家一样不喜欢网上的语言暴力,也相信谴责网络暴徒有其必要性,至少可以让人不那么从众,只不过我不认为这是“好人”与“坏人”的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更重要的或许不是谴责,而是尽力去理解人们为什么会这样做。




02




那些人为什么会用如此激烈的姿态对他人进行道德审判?



与其说这是他们道德上有问题,不如说是当下中国社会生活中这样一个现实:网络打破了原本封闭的社区边界,将各种各样的人混合到了一起,也把种种新奇古怪的事物带到眼前,这既开拓了人们的视野,又因混杂产生了一种爆炸性的化合反应,让狭隘的心灵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感。



当人们震惊于“怎么还有人这样(和我不一样)”时,就很容易转身拥抱自己从小沉浸在其中的价值观。在一个日渐多元的时代,他们却希望“每个人都跟我一样该多好”,乃至“不许和我不一样”。



也就是说,这虽然被谴责为愚昧不理性,其实却是现代化的结果:这是在社会原先的价值观、纽带渐告瓦解之际才大规模涌现的一种保守反应。



社会学家应星在《村庄审判史中的道德与政治》一书中明确指出:一种社会秩序“正是通过它对外在压力的反应才展示出来”。如果一个人一辈子生活在封闭的小村庄里,他对习惯、传统极有可能是“日用而不知”,只有进城了,他才会赫然意识到自己真正抱持的是什么观念。这种德性话语再结合群众暴力,最终的结果就是全社会的成员都“警察化”了。



可以说,当下网上的景象,在很大程度上是中国人的一种情绪化的应激反应。在二三十年前,人们看到令自己不舒服的新景象,“看不惯”、“看不懂”之余,如果不能与时俱进,也大抵只是私下牢骚一句,甚或自嘲“我老了”,那么现在,单一化的政治正确话语则变得更为自信,那实际上是在说:“为什么要容忍这些(在我看来)错误、低劣、偏离的事物?”



这也是中国历史上一再出现的悲剧性现象:无论是在春秋战国、魏晋、晚明,还是近代,当社会进入到一个价值多元的状态时,虽然个体得以解放,但人们却又本能地觉得这种纷繁多歧是“乱”,也就是把社会多元看作社会失范,希望围绕着一个价值核心来重建秩序。




03




这样一个困境有办法破解吗?老实说,我并不清楚,但有一点似乎可以明确:想要结束歧异,重归一元秩序,即便能做到,也将使我们每个人都付出沉重的代价。



虽然人们如今为此深恶痛绝,但反过来想,一个14亿人的超级社区,没有这种种奇怪的现象才是不可思议的。几千年来缺乏公共交往、发声讨论权利的中国人,在骤然面临网络这样一个减压阀时,异质的人群混合、碰撞,这恐怕是难以避免的。在我看来,不妨把这看作是一次全民的公共讨论虚拟实践机会。



与其寄望于每个人都能理性地行事,不如在长期的互动中让人逐渐意识到:自己再怎么看不惯,都无法消灭所有这些多元喧哗的异质声音。与其花那么多功夫口诛笔伐,不如在妥协中适应这样社会现实。当然,这有一个必要的前提:个体的权利得到保障,再尖刻的嘲骂,不能逾越这个边界,由此引发的纠纷也能在一个中立的法律框架下解决。



从社会学的意义上说,网络上的这些语言暴力,其实是一种“非正式制裁”,也就是通过嘲讽、辱骂、孤立等方式,迫使人遵循社区默认的道德规范。在乡村社会中,这种方式往往比正式制裁更有效,然而,这只有在熟人社区才起作用,因为你需要顾虑到双方的关系(被同学、同乡孤立的滋味可不好受),但到了陌生人社会,它对人们行为的约束力实际上是在下降了。



曾有人开玩笑说,日本人有一颗只要不影响别人,随便你多变态的包容心”和“不管自己多变态,都不能影响别人的责任感”。这虽是笑话,却道出了真相,只不过,这仍然包裹在道德话语下(“包容心”和“责任感”),但实际上,做到这一点,真正关键的是陌生人社会中的人际距离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明确的权利边界意识。



在这一点上,上海人的一句口头禅也值得借鉴。余秋雨在散文《上海人》中曾写道:


上海人口语中有一句至高无上的反法语,曰“关依啥事体?”(即“管你什么事?”)在外地,一个姑娘的服饰受到同事的批评,她会就批评内容表述自己的观点,如“裙子短一点有什么不好”、“牛仔裤穿着就是方便”之类,但一到上海姑娘这里,事情就显得异常简单:这是个人私事,即使难看透顶也与别人无关。因此,她只说一句“关依啥事体”,截断全部争执。


到这个时代,见过点世面的人都会懂得,大千世界,无所不有,你看不惯,不见得是对方有问题——就算真有问题,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早点明确意识到这一点,专注去做点自己喜欢、又不影响别人的事,这世上才能更多一些有趣的灵魂——哪怕在别人眼里,这种“有趣”只是“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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