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濒危语言志｜黑龙江同江赫哲语调查笔记

Original 金莉娜语宝 2021-12-26

参加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项目是我学术生涯的一大转折点。在参加语保工程之前，我主要从事的是语言对比研究，即使在主持国家语委科研项目《黑龙江省世居少数民族濒危语言现状调查与发展研究》（2013-2017）期间进行过黑龙江省境内的朝鲜语、赫哲语、达斡尔语、柯尔克孜语等北方少数民族语言的田野调查，但是多半属于自己边摸索边进行的调查工作，所运用的调查方法和调查手段也不规范，所以往往事倍功半。

金莉娜与长篇话语发音人尤桂兰（左）和何淑珍（右）

然而，自从参加2016年度教育部、国家语委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专项项目，承担《民族语言调查·黑龙江同江赫哲语》课题以来，经过前期的两次摄录技术培训和后期的三次濒危语言志撰写培训，我开始学习有关田野调查的规范知识和技术，学会运用先进的摄录设备和摄录软件进行濒危语言的调查和摄录，也学会运用国际通用的莱比锡标注规则进行濒危语言长篇语料的标注。总之，参加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项目的这两年期间，我从一个田野调查初学者逐渐成长为具备一定实践经验和技术的学者，也掌握了田野调查方面的相关理论知识和规范程序。自2016年4月至10月，在摄录濒危赫哲语词汇、句子及长篇语料期间，我严格遵照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项目对摄录工作的规范要求，顺利完成了全部摄录任务，而且较好地保证了音频及视频的质量，获得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项目专家组的高度认可。

金莉娜与民语发音人付占祥

为了高质量地完成摄录任务，我和我的团队成员付出了大量的心血。记得2016年7月中旬，在经过多方寻觅后仍无法找到理想的摄录场地的情况下，我决定借用学校的空教室进行摄录。

金莉娜邀请付占祥和尤桂兰两位发音人核对音系

但是，不出所料，试录50个词语后，发现音频中的回音较大，虽然符合语保工程的参数要求，但是离最佳音质还有一定距离。在咨询有关专家后，我决定利用人为手段控制摄录中产生的回音，于是，我从家拿来了大小不同的床单、被罩及窗帘，带领摄录团队所有成员开始重新布置教室，以求减少回音，达到理想的音质效果。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改装和调试，两天后终于降低了回音，使摄录质量明显提高。后来，由于天气炎热，发音人所穿的传统民族服装又有些厚，他身上长了很多痱子，但是为了按时完成摄录工作，发音人没有跟我们说出实情，仍然每天坚持摄录近8个小时，而且为了达到最佳摄录效果，有的词语一遍又一遍反复摄录，个别词甚至录了45次以上，直至音频、视频效果都十分理想。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发音人的胳膊被他自己挠出了一道道红色血印，当时我差点哭出声来，不仅是因为这位赫哲族老人忘我的敬业精神感动了我，还为自己过于苛刻的摄录要求感到自责，更为没能及时关心发音人的身体健康而感到愧疚。在摄录赫哲语词语的十几天里，赫哲语民语发音人付占祥老师以极高的自律精神和自强精神获得了我们摄录团队全体成员的尊重和敬佩。发音人是以爱好饮酒而闻名的赫哲族老人，但是在整个摄录工作期间，他严格控制自己，不但滴酒不沾，而且工作极其认真、负责。在摄录时，当我指出他发音时存在习惯性眨眼睛、咂嘴巴等小问题后，为了改正这些瑕不掩瑜的问题，发音人每天一有空就对着镜子反复矫正自己的发音习惯，仅仅三天时间就完全克服了原来的习惯，使得词语的音频、视频效果更加理想，就连摄录句子时，他也能够做到始终不眨眼睛、不咂嘴。发音人付占祥老人对摄录工作的高度配合以及他虚心学习、不断改进的态度，不但保证了我们摄录工作的顺利进行，而且不断激励着我和我的团队成员精益求精、永不言弃，最终，顺利完成全部摄录任务，按时提交了高质量的赫哲语音频、视频资料和调查手册。

金莉娜在向尤玉发老人请教赫哲语

在整个摄录工作期间，我们摄录团队的五名成员付出了极大的努力。由于赫哲语高度濒危，我个人十分重视这次来之不易的语保课题，也高度重视调查、摄录工作的质量，可以说，我对我的摄录团队提出了近乎苛刻的摄录要求，力求以最高标准完成全部摄录任务。为了掌握最先进的摄录技术，我参加各种摄录技术培训三次，观摩其他课题组的摄录现场两次，咨询国内少数民族语言田野调查专家六次，共考察了十二处摄录场地……

同江赫哲语民语发音人付占祥

不仅如此，为了遴选出理想的赫哲语民语发音人，我几乎踏遍了所有的赫哲族聚居地，也采访了当地政府推荐的近二十位赫哲族文化传承人、民间艺人以及村里的高龄老人。但是，最初的遴选工作并不十分顺利，有一些赫哲族老人并不理解我们的工作，尽管我们多次解释并邀请他们参加我们的摄录工作，但均遭到拒绝。记得2016年6月的某一天，我去采访居住在同江市的一位赫哲族老人，可是，刚到达被采访人居住地附近，暴雨突然加剧，狂风大作，我的雨伞也被刮翻折坏，由于瘦弱，我也被风刮得踉踉跄跄差点摔倒，为了保持平衡，我立刻把已损坏的雨伞扔到一旁，拼命抱住身边的一根电线杆，这才勉强站稳，待我缓过神来，全身已经湿透，被冻得直打颤，但是因担心耽误采访时间而失信于赫哲族老人，我只好冒着倾盆大雨拼命往老人家的方向跑去。等我出现在赫哲族老人家门口时，老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原以为这么大的雨，我大概不能按时过来，他还说，我对赫哲语调查工作的执着和诚意令他十分感动，他一定全力配合我的调查工作。还有一位同江市的赫哲族老人，是当地的赫哲族民间学者，但是性情孤傲、独来独往，尽管我拜访了几次，但他始终对我的调查工作持有怀疑和戒备，在第五次拜访时，我刚进门寒暄几句还没等坐下，老人便下了逐客令赶我出门，我当时几乎是含着眼泪被老人赶出他家门的。但是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拜访和沟通，当我第七次拜访时，老人终于相信了我的诚意，答应支持和配合我的调查工作。此外，贾玉平、尤利峰等在同江市赫哲族群众中享有较高威望的学者，也对我的调查工作给予了极大的帮助和指导。贾老师不仅协助我寻找适合的口头文化发音人，而且经常提供有助于我们调查工作的信息和资料；尤老师也经常解答我提出的有关赫哲语使用方面的问题，提供赫哲族历史文化方面的相关信息，为我的调查工作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我所接触到的这些赫哲族朋友，不仅具有较强的民族自豪感，也有传承民族语言文化的意识和责任感，而且都在以不同的方式搜集、记录和研究赫哲语及赫哲族文化，为有效保存和保护赫哲族语言文化做出了一定的贡献。

金莉娜与摄录人员刘建权检查音视频

在我调查期间，我所接触的多数赫哲族朋友不仅友善、亲切，而且朴实、真诚，对于我的赫哲语调查和研究工作给予了极大的配合与支持。2016年国庆节期间，共有十位老人参加了赫哲语长篇语料的摄录工作，近二十位赫哲族艺人参加了民歌及伊玛堪的摄录工作，有的赫哲族老人是在受到我的邀请之后，还没等我去接就在子女的陪伴下直接打车从村子里赶来参加摄录；还有的赫哲族艺人不顾辛劳，反复摄录自己精心准备的民歌或伊玛堪，就是为了达到最佳的摄录效果……他们对本民族语言文化的热爱，深深地打动了我和我的摄录团队，也促使我们更好地完成这一任务。在赫哲语调查期间，所到之处，我们都受到当地政府的大力支持，同江市文化局、饶河县文化局均无偿提供了专业录音棚供我们摄录，使我们顺利完成全部的口头文化摄录工作。

在调查期间，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专家组的全体专家，以及技术指导小组的全体人员，也对本次《民族语言调查·黑龙江同江赫哲语》的调查工作给予了工作规范方面和技术层面的指导，使本次调查工作得以顺利完成。

题图来源：百度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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