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年前，绿茵场上最后的马拉多纳
撰文｜倪忆
一代球王马拉多纳在2020年11月25日因心脏骤停去世，享年60岁。消息传来，全世界球迷都无比震惊与惋惜。笔者不由得想起二十三年前，在博卡青年队的主场围观马拉多纳踢球的往事。
2020年1月的马拉多纳
(图源：CNN)
那是1997年的七月，笔者作为38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IMO)中国国家队的一员，前往阿根廷参赛。
38届IMO会标
(图源：IMO官网)
我们那届的主教练是北京大学张筑生教授，他没有随队参赛。领队是北京大学王杰教授，副领队是首都师范大学吴建平副教授。还有一名观察员赵老师，姑且隐去其名。
张筑生教授(1940-2002)
(图源：中文百科)
中国队六名成员是：
邹 瑾，湖北省武汉市武钢三中
孙晓明，山东省青岛市青岛二中
郑常津，福建省福安一中
倪 忆，湖北省黄冈中学
韩嘉睿，广东省深圳中学
安金鹏，天津市一中
阿根廷是距离中国最遥远的国家之一，几乎就在地球的另一端。不光地理距离远，季节也是相反的，当时正是阿根廷的冬天。所以我们比通常更早几天到达阿根廷，以提前适应时差和气候。比赛举办地是海滨城市马德普拉塔(Mar del Plata)，我们早到的这几天则是停留在首都布宜诺斯艾利斯(Buenos Aires)休整，住在当地一家华人的房子里。
阿根廷和乌拉圭是南美仅有的两个绝大多数人口是白人的国家。上世纪初期，阿根廷曾是发达国家，人均收入保持在世界前十。虽然后来没落了，以前的底子还在，城市建设水平很高。布宜诺斯艾利斯在西班牙语里是“好空气”的意思。城市环境优美，建筑考究，道路宽阔，有“南美巴黎”之称。对比九十年代的中国，确实有其优越之处，让初出国境的作者赞叹不已。
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七月九日大道据称是世界上最宽阔的街道，有18条车道
(图源：维基百科)
说到阿根廷，就必须提起他们的足球。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游览的其中一站就是著名的博卡青年队(Boca Juniors)俱乐部。Boca在西班牙语里是嘴巴的意思，这里指的是马坦萨(Matanza)河的河口，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的一个区。所以博卡青年队其实是“河口青年队”。博卡青年队的同城死敌是River Plate，中文翻译为“河床队”。不过这里的“河床”其实是一个误译，因为River Plate指的就是拉普拉塔河(Río de la Plata)，其中英语的Plate或者西班牙语的Plata的意思是“银”。所以河床队的名字直译过来是“银河队”
我们在博卡青年队参观的当天没有比赛，得以进入场内。一行人中，邹瑾和韩嘉睿是资深球迷。邹瑾后来曾担任水木清华BBS国际足球版的版主，而韩嘉睿则从小就是英超利物浦队的队迷。要知道，那个年代英超远没有今天这样的影响力，在中国只有少数大城市的地方台转播。当时利物浦队是英超里的没落贵族，能成为利物浦的球迷算是很有格调了。
国家队在博卡青年队赛场观众席合影
(孙晓明供图)
当日参观的最大惊喜无疑是看到了(?)马拉多纳的英姿。我们走到博卡青年队的训练场外，发现那里聚集着一些球迷，在向场内眺望。其中一名女球迷看见我们一行人，非常激动而自豪地指着场内对我们说：“Maradona!” 原来球王就在场内训练！我们努力向训练场里看去，远处确实有一群人在练球，但根本看不清谁是马拉多纳。邹瑾说他看见了，是一个矮个子正在用胸部停球。问题是那群人里面恐怕有一半符合这个描述好不好？大家也拍了些照片，效果嘛，大概最多比下面那张图强点儿有限吧。
马拉多纳所在的训练场
(韩嘉睿供图)
那时已是马拉多纳职业生涯的末期，他回到了自己的母队博卡青年。三年前的世界杯上，马拉多纳因为服用禁药被逐出赛事。马拉多纳坚称这是国际足联的阴谋，阿根廷人也大多支持他。连我的一位高中同学都说足球运动员服禁药不是什么大事，应该让马拉多纳留在场上继续为大家表演。我们在博卡看到的，就是马拉多纳为了能够再度征战世界杯而刻苦训练。阿根廷球迷们相信，只要马拉多纳在球场上，他就能创造奇迹。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三个多月后的10月29日，马拉多纳正式宣布退役。
如果不了解阿根廷的历史，恐怕很难理解马拉多纳在阿根廷的地位。1982年，阿根廷面临政治经济危机，加尔铁里军政府为了转移国内视线而对英国发动了争夺马尔维纳斯群岛(英国称为福克兰群岛)的战争。尽管阿根廷是主场作战，并取得了一定的战果，但仍然败给了劳师远征万里的对手。加尔铁里军政府因此而倒台。
我们访问阿根廷的时候，中国政府刚刚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据中国驻阿根廷大使馆的工作人员讲，阿根廷人对中国收回香港非常感兴趣，想从中取经，以用谈判方式解决马岛问题。我们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圣马丁广场参观了马岛战争阵亡将士纪念碑，那里铭刻着649位阵亡军人的名字，每个名字都在提醒着阿根廷人这场战争给他们带来的屈辱和伤痛。
马岛战争阵亡将士纪念碑
(图源：www.infobae.com)
在马岛战争的背景下，1986年世界杯的四分之一决赛，阿根廷对英格兰的那场，成为足球史上最传奇的一场比赛，没有之一。在下半场第6分钟，马拉多纳用“上帝之手”打入一粒进球。四分钟后，他又从本方半场开始带球，连过五人，打入“世纪进球”。最终阿根廷以2:1淘汰英格兰。一粒不道德的进球，一粒最精彩的进球，马拉多纳以一己之力战胜并羞辱了英格兰，为阿根廷挽回了些许马岛战争中丢失的颜面。或许马拉多纳在赛场内外有诸多争议，但对于阿根廷人来说，他就是最伟大的民族英雄。
马拉多纳的“上帝之手”
(图源：CNN)
马拉多纳攻入世纪进球
(图源：CNN)
世纪进球的视频
后来发生的一切都写入了足球历史。马拉多纳率队淘汰比利时，决赛战胜西德队夺得大力神杯。1990年世界杯上，马拉多纳又为卡尼吉亚送出“世纪助攻”，1:0淘汰宿敌巴西队。但阿根廷在决赛输给德国队，未能卫冕。再后来，就是1994年世界杯上的悲剧。
马拉多纳捧起大力神杯
(图源：CNN)
马拉多纳因禁药事件被逐出1994年世界杯
(图源：CNN)
马拉多纳退役后，阿根廷一直未能夺取世界杯。于是每过四年，我们都会在央视体育频道的世界杯节目里听到“阿根廷别为我哭泣”的歌声响起……
梅西错过大力神杯
(摄影：成都商报记者鲍泰良)
阿根廷别为我哭泣
1997年的我们无法预料到马拉多纳在三个月后的退役，更不会知道阿根廷足球在其后二十多年里的悲情。我们只是专注于自己要参加的数学竞赛。我们随后去了海滨的马德普拉塔，比赛，游玩，颁奖。那时阿根廷的经济仍然繁荣，竞赛手册上赞助商的名字和商标列了一整页，各种活动也热闹非凡，有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然而，下一年阿根廷的经济就进入了萧条期。后来虽然有所恢复，但最近几年又深陷泥沼。就像他们的足球，一直未能恢复元气。
在1998年阿根廷刚进入经济危机时，看到报道说当地发生多起针对华人的骚乱，华人开设的商店超市遭到抢劫。我不禁想起在阿根廷遇见的那些华人，他们过得怎么样了？IMO赛事期间给我们当向导的那位台湾女孩，后来移民去了加拿大。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房东一家呢？另外一位租客呢？阿根廷人大多懒散，那位华人租客却是每天早出晚归，非常辛苦。
二十三年过去，许多熟悉的名字都逐一凋零。2020年，对很多人来说并不容易。年初陨落的体坛巨星是科比，年末则是马拉多纳。随他们而去的，是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
科比在意大利生活过多年，当时在那不勒斯踢球的马拉多纳是他的偶像。
(图源：LakeSh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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