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圈圈转不出去的山村，那些年纳凉听的故事 | 二湘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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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过处暑，南方的温度仍然是近40度的高温，在没有电扇和空调的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吃过晚饭洗完澡后，带上一个罐头瓶装的冷开水，夹上凉席或背上竹制躺椅，离开室内比外面还热的瓦房，在有风的高一点的水塘堤埂或晒场上纳凉。老老少少的就各占一块地方，或躺或坐，打着蒲扇，暂时放下白天的酷热和辛苦，难得地休息一下，乘凉和聊天。

我们小孩子躺在凉席上，就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听三四十年代出生的人聊着解放前看打仗的故事，但印象最深的还是他们大集体时修水库，砍柴的往事，间杂着一些稀奇的事，听得津津有味，无忧无虑的就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天和整个童年。

30年代出生的两个长辈是讲得最多的，一个是爷爷辈当过民兵边长，一个是父亲一辈的最年长的，因长期当队长，父亲是叫他队长哥，我们就叫他队长伯。这两人曾经在六七十年代都当过村组干部，二位讲得最多的是修金沙河水库的事。六七十年代，公历11月初二季水稻收获后，各村组就抽二到三十个壮劳力，带上工具，柴火，大米粮油，蔬菜和咸菜，到水库现场扎帐篷，每天就开始按任务炸石头，挖土或挑土。修水库一去就要修到腊月春节前才回。

冬天冷的时候，一有上面领导检查，各村组为了营造热火朝天的气氛，为了准时或提前完成当年的任务；就通过晚上加餐来鼓励。加餐是米饭管饱，还有红烧肉也是敞开肚子吃，因为平时每顿饭只有一碗粥就咸菜加两个馒头，油也少，对于一个壮劳力来说，是完全吃不饱的，所以大家听到加餐，白天是不要命的干，零下1、2度的天，都是脱得只穿两件单衣，甩开膀子，冬天都干得一身汗。更有表现好的党员和积极分子白天都脱掉鞋子赤脚到水沟里干。到了晚上加餐吃饭时，经常有的人吃到撑得受不了。一个王姓伯伯撑得只有去慢慢挖了一整晚上的土，干到早上，做一晚上事才正常消化吃得过多的饭，算是没撑坏身体。有的撑得睡两天，睡的两天是一点也不敢吃也吃不下，所以修过水库的人，很多最后都得了胃病，风湿病，食道癌，可能与当年的经历多少有点关系。

修水库时，白天一直干，一点没得休息，任何一个人也顶不住，男的就都抽烟，不会抽烟的也学会抽烟了，因为只有抽烟可以以借个火，互相给支烟小休息一下。抽烟休息时，当时的各级干部就睁只眼闭只眼，那么像有“地主富农”标签的就惨了，同样的抽烟休息，这些干部就会骂“地主富农”分子偷懒。20岁左右的小年轻们，就没有那么认真干，村里的小年轻很多人到了指挥部就是睡，村里的团支书也是年轻人，奉命督促这群不干活的年轻人，管也管不住，但这位年轻的团支书脑子灵光，他就和这群经常睡觉不出工的年轻人讲，你们白天睡可以，晚上去偷邻村的石头，把他们的石头偷放在咱村的任务标段上，又轻松又快，工分一样不少你们的，年轻的小伙子们一听，这办法可以，工分一样能挣到，白天也睡了，晚上去干个两个小时左右偷点石头任务就完成了，划得来，又近又轻松。

这样偷一次两次后，邻村的干部也发现了，白天拉的那么多石头，过了一个晚上怎么就少了，而我们村的白天没有那么多，到了第二天确多出那么多，一来二去，邻村的一部分人白天也不干，晚上也偷。最后好几个村的年轻人就都是白天睡觉，晚上互相偷，搞得晚上水库工地也是一片忙碌。这团支书因会管理，表现好，有能力，没过几年就当上乡镇书记了，十年前在县人大主任职位上才退休的，两位三十年代的人纳凉时就说这团支书聪明，有前途。

抽去修水库的其中不乏各式各样的人才，像邻村的一个男裁缝，男女各式的衣服和不同样式的鞋子都会做，针线技术非常好，性格也像女的，每次他在修水库的工地，工作之余就是看人们身上穿的衣服和鞋子的样式和针线技术。其他村的女生，妇女也都佩服这个男裁缝的技术，眼光。在工地上休息时，男裁缝身边就总是围着一大群妇女交流做衣服，做布鞋的针线技术，很受欢迎。自然也很受当年一起在水库工地上的男人们的嫉妒和讥笑。

修水库过程中，没有柴烧时，就要抽调人去山上砍柴了，近处山上的柴早砍光了。砍柴时，早上四点就要起来，要走20里地，到县北的山上砍。其中一次很邪乎，一个下大雨的下午，在一个叫桃树榜的不是很大的一个村附近走迷路了，走了一大圈问一个人，是桃树榜村，再走了一个多小时，碰到一个人一问，还是桃树榜村，好像是转圈圈，怎么也走不出去。累得几个人是又湿又冷又饿，最后实在走不动了，找一户人家说好话，找主人家烧点热水简单擦洗下，吃点自带的干粮喝点开水后打地铺就睡下了。第二天白天天晴再往山里走，一会就走出去了。多年过去，听父辈谈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以前砍柴也经过这个村，不知道那次下大雨为什么会迷路。

那时的农村晚上经常放电影，看完电影的年轻人回来后，也爱在乘凉的地方转一圈，这位队长伯伯可能是在大集体时电影看太多了，也可能是看透人生了；对农村晚上露天电影不感兴趣，从来不去看，一听这些看电影回来的人一说，这位伯伯就说不用看就知道，又是中国军队胜利了，又是日本人输了，赢得大家哈哈大笑。

邻近的武汉市辖的新州县当时也抽派很多农民来我们县城修水库，听老人讲我们村前的公路经常是几十上百的新州百姓一批又一批的路过去水库工地，没过多久，时不时的就用木制二轮板车拉病人或已逝去的人回去。水库修好蓄水后，为抗旱本来水渠是修通到新州县的，因沿路抗旱用水和渠道的不通畅，新州县的农民是很少用到这曾经他们也付出很多修成功的水库的水的，两县交界处种田的为水经常有打架的发生，在80年代90年代，也导致我们县城的客车货车经过新州县时，经常被刁难和为难，也是为了出一口修水库出力而没有使用过水库的水的气吧。

那些年曾经在大集体时辛辛苦苦修水库，修农田的上一辈上两辈的人，已所剩无已。而那辛辛苦苦修的为了灌溉农田的金沙河水库，早改叫金沙湖了，现在的功能也变成只供县城居民用水了。

最爱讲故事的那个伯伯89年冬天也去世了，到了九十年代中期，随着电扇的慢慢普及，晚上再在外面乘凉的越来越少了。那些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在职的村组干部言语中对那大集体时光仍然十分怀念，带着无比的骄傲，讲着与天斗与地斗，而大多数老百姓粮食依然不够吃。但土地承包到户后，土地依然是那么多的土地，人依然是那些人，交了公粮后，家家都没挨饿，很是让他们不理解，也变得落寞起来，这也可能是那一代的他们也不愿再在外面乘凉和继续聊了吧。后来我也读初中了，那些夏天晚上乘凉的美好记忆也就只留在小学了。